墨玖安正斜靠在榻徐徐品酒,察觉到容北书进来,不急不慢地放下了酒盏,淡淡地瞥了过去。
容北书站在门口深呼了口浊气,等脸上的温度散了散,他才默默走上前下跪作揖。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他一向清凉淡漠的嗓音此刻竟多出了几分无力感,墨玖安唇角忍不住上扬,故作关心道:“容少卿这是怎么了?”
容北书得不到平身指令,那便只能继续跪着。
他听出了公主语气里的戏谑,缓缓抬头直视她,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
“公主非要选在这儿吗?”
墨玖安倒也不恼,眉头微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反问:“怎么,与本宫私会,委屈你了?”
容北书定定地望着她,睫毛扇了扇,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头,叹了口气。
“没有”
墨玖安看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俊不禁。
“月半未见,容寺正连升两级,如今都成了大理寺少卿,恭喜啊”
容北书依旧收敛目光,恭敬回应:“多谢公主,微臣品级高一些,对公主也会有帮助吧”
这么主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墨玖安眸光微凝,审视他。
“容少卿又在计划些什么?”
墨玖安非常清楚对方的能耐,她宁愿相信有猫腻,也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真心顺从自己。
“本宫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本宫就不会伤害你兄长”
容北书广袖下的手指暗暗搓着,眸中的思绪尽数藏于浓黑长睫之下。
他让陆川调查玖安公主,不出所望地得到了一些让他惊诧的信息。
她的过去和经历造就了她如今警惕机敏的习惯。
如此戒备,不好接近......
如若真的要打破她心里防线找出破绽,很有可能需要为她做很多事,甚至为她付出性命都不见得获其信任,到时,倒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容北书如此想着,掌心微紧,再抬头时眸中一片平静,察觉不出丝毫涟漪。
“公主不必次次都提兄长,还是开门见山吧,公主要臣做什么?”
“不知容少卿武功如何,本宫只知道你喜欢藏匿锋芒,可毕竟做了六年寺正,不至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吧?”
“怎么,公主是要臣杀谁么?”
容北书全然一副轻描淡写地语气。
墨玖安倏尔轻笑,笑意浮上眉眼。
“你猜对了一半,本宫要你杀的可不是人”
容北书默了片刻,心中有了猜想。
“公主想要臣参与秋猎?”
接下来朝中唯一一件大事,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秋狝。
墨玖安眼波流动,闪过一缕炙热的光,眼底荡漾着丝丝笑意。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不费力”
“公主想让臣帮谁打猎?”
“你是本宫的人,当然是要你帮本宫”
“公主莫不是忘了,秋猎从不允许女子参与”
墨玖安顿了顿,不禁轻嗤,逐字逐句道:“从不允许,那本宫就改了这破规矩”
她下了软榻,慢步走到容北书面前,弯腰注视他。
容北书身姿挺拔如松,优雅而坚韧,同时又垂眸收敛,展现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显示礼节地同时还不失有种傲骨气息。
由于容北书身高腿长,墨玖安弯腰幅度无需过大,也能与跪着的容北书拉近距离。
“不过,还需要容少卿帮忙”
“我能做什么?”容北书仰头回望,淡淡开口。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必再装了吧?”
墨玖安长了一张极为好看的眼睛,乌黑长睫如扇,瞳孔清澈透亮,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水光潋滟,媚眼如丝,仿佛多对视片刻就会被勾去三魂七魄。
从小到大,容北书从未见过如此让他心乱的眼眸。
在室内,烛光的衬托下,墨玖安琥珀色的眸子会显现出淡棕色,比起白日在阳光下,似乎就没有那么大的距离感了。
“这第一件事嘛,容少卿只需帮本宫解决几个人,让他们在秋猎场上闭嘴即可,其余的,本宫自会处理”
“哪些人?”
墨玖安直起身,慢步走回软榻,边走边道:“裴澍恒,赵文博,谭鑫权”
容北书心脏渐沉,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中书侍郎,门下侍中还有礼部尚书......”
“怎么,你和他们不熟?”
墨玖安唇角带着一抹迷人的弧度,她斜靠于软榻之上,明亮的烛火映在她眸中,却也衬不出一丝温和。
“公主对臣是不是有些误会,这些人在朝中扎根多年,微臣刚升任四品少卿,在此之前可都是六品寺正”
“容少卿当真觉得本宫蠢吗?这些人为何不再针对容长洲?三年前,容长洲还是个处处受人冷眼的中书舍人,如今却成了能与左相平起平坐的无双国士,他那直愣的模样,你真以为本宫会相信他能处理好朝中关系吗?父皇宽宏大量,听得进谏言,那些朝臣可不一样,就凭他那张嘴得罪了无数人,早该死八百遍了”
“公主觉得是我帮兄长处理掉了一切麻烦?”
“不是吗?”
“我确实帮过兄长,可这些人位高权重,公主又指望我做什么?”
容北书紧凝的眉心和着急的语气都透露着他此刻的不安,墨玖安却不甚在乎,不疾不徐道:“简单,本宫要上猎场,你要做的,只是让他们不要搬出女子教规那一套”
“女子参与秋猎本就是大事,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官员,名门士族,公主真觉得能与他们对抗吗?”
“其余的人你不用管,第一件事做好了,就做第二件事”
还未等墨玖安说明第二件事,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容长洲求见!”
墨玖安一侧唇角微扬,眼神顿时充满了趣味。
她朝沐辞眼神示意,沐辞便开门迎容长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