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帝觉得有道理,便默默放下,继续观察,视线落在二楼和三楼。
而二三楼的那些贵客在无意间瞥到盛元帝,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们立即挡住脸,纷纷躲进屋内,想着待会儿如何逃离。
虽然盛元帝选择的位置比较偏,可也很快吸引了老鸨的目光。
老鸨看此人着装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
不只如此,盛元帝身上自带的那股强者气息,令人望一眼便无法忽视。
老鸨观察了盛元帝一会儿。
盛元帝坐姿端正挺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增添了一份成熟与沧桑的魅力。
他面容冷峻,在这种地方都能面不改色,绝对是个人物。
老鸨如此想着,扭动着腰肢款款走去。
她笑得卖力,蕴含着无尽的魅惑:“哟,这位老爷是生面孔”
她说着,刚想扑进盛元帝怀里,却被德栩拦在一步之外。
老鸨尴尬地笑了笑,“这位爷需要什么样的?奴家都能给您弄来”
盛元帝一侧唇角微勾,余光淡淡一瞥:“是吗?那就把楼上那群人都请下来吧”
老鸨愣了一瞬,不解道:“这位爷说什么?”
话音刚落,倏尔“砰!”的一声巨响,青楼的门化作碎片,门外的守卫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落在地。
刹那间,惊叫声响彻整个青楼,姑娘们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四散躲开。
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贵客们,此时也如惊弓之鸟般逃向里面。
紧接着,一群身着黑色铠甲的禁军如潮水般涌入,迅速将整个青楼围得水泄不通。
最后,禁军统领蒙挚稳步走近,恭敬地拱手作揖:“陛下”
老鸨一听,脸色顿变,“唰”地跪了下去。
盛元帝皱眉瞪向蒙挚:“啧,你干什么,我才刚进来,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
蒙挚眉心微挑,抬头环视了一圈,再看向盛元帝时,他的神色十分诚恳:“那我先出去?”
盛元帝白了蒙挚一眼,摇了摇头,“算了”
要不是从小和蒙挚一起征战四方,和他是过命的交情,盛元帝真想给他一拳。
蒙挚点头,随即挥了挥手,一支队伍立即冲上了二三楼。
不出片刻,就有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女从楼上滚了下来,其中包括不少熟人。
他们跪在最前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趴伏在地不敢抬头看人。
盛元帝捏起面前五颜六色的点心,好奇地观察着,根本没有瞥他们一眼。
“各位爱卿无需多礼”,盛元帝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语气闲散平缓:“朕只是好奇,让你们魂牵梦绕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盛元帝说着,把一颗点心拿到鼻前闻了一闻,随即抬头看向德栩,“这个能吃吗?”
德栩转而睨向蜷缩在一旁的老鸨,阴柔的嗓音冷声质问:“问你呢!”
老鸨颤抖着点了点头:“干...干...干净的...”
盛元帝尝了一口,微微蹙眉,“做的这么好看,也不好吃啊”
盛元帝说罢,扔下点心,德栩立即给盛元帝递帕子,含笑道:“陛下,这里的招牌也不是点心啊”
“嗯,你说得对”
盛元帝认同地点头,看向三丈之外跪地俯首的一众官员,“让他们滚一边儿去,把这家店的招牌请出来”
德栩颔首领命,一脚踢在老鸨身上,“没听到吗?把你家招牌都带出来,一个也不许少!”
老鸨冷汗淋漓,连滚带爬地离开,片刻后,她带出了一群姑娘。
盛元帝从左到右扫了一眼。
他的眼神深邃而犀利,仿佛能看穿一切,那是经历过无数征战和权谋斗争的眼神,充满了智慧和决断。
盛元帝观察完,冷笑一声:“看来朕这个天子都没有资格见到燕春楼镇楼之宝”
蒙挚会意,大手一挥,四周的禁军长枪震地,齐步逼近。
老鸨浑身一抽搐,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牙缝里哆哆嗦嗦地蹦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奴...奴家这...这就去...”
说罢,老鸨手脚并用地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老鸨又带出了一群姑娘。
她们跪在朝臣方才所跪之地,盛元帝大概数了一下,近八十余人。
盛元帝面带微笑,笑容里蕴含着一丝威严,却又不失亲和力。
他看向那群姑娘时,眼里仿佛只有好奇和探究,没有丝毫恶念或欲念。
盛元帝的小臂倚着大腿,身子斜着向前倾了倾,多出了一股散漫不羁的意味。
“朕问你们,你们可都是自愿的?”
那群姑娘都缩着肩膀埋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不过从她们颤抖的身躯能察觉到她们此刻的恐惧。
老鸨觉得事情要败露了,鼓起仅存的一丝勇气,转头看向她们,暗暗威胁:“陛...陛下问话,你们想清楚再回答!”
那群姑娘们又缩了缩身子,刚想摇头,忽而,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她们还未看清是什么,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咔嚓”。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德栩不知何时闪现到老鸨面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掐断了老鸨的脖子。
德栩一松手,老鸨如同米袋,闷声倒地。
德栩淡淡地拿出一方丝帕,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随即走到姑娘们面前,笑得格外温柔和蔼。
“陛下问话,尔等需如实回答”
德栩微微弯腰靠近了些,小声提醒:“天子在此,无人再敢伤害你们,这是你们唯一伸冤的机会了”
那群女子沉吟片晌后,纷纷磕头鸣冤。
她们还真不是自愿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貌美如花,又被逼无奈到卖身求生的女子。
即便日子难过,嫁给老头做妾也好过入青楼,被万人羞辱。
正常女子,但凡有一点出路都不可能选择这条不归路。
所以进了这种地方的女子,一半是小时候就被亲人卖掉,另一半是长大后就被恶人逼良为娼。
尤其是这种供权贵玩乐的地方,每一个女子都是极品,为他们的喜好打造。
这些姑娘是燕春楼的镇楼之宝,她们和大厅里的这些女子不同,她们平日里并不出来见客,而是被关在后院细心照料。
不要因为她们丰衣足食就觉得她们幸运,她们比大厅里的这些女子还要悲惨几分。
她们各个都是艳绝四方的美人,肤白水润,正值妙龄。
她们都有好几幅单人画像,挂在一间房里,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
买家付钱,燕春楼便把“商品”送到买家房间享用。
她们的价格极为昂贵,因为这是一次性买卖。
又是因为这是一次性买卖,所以买家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燕春楼售后服务也很到位,那些个尸体愣是没能走出燕春楼一步。
没有人发现命案,那大理寺便无从立案。
这些女子生前无法逃离,死后亦无法解脱。
盛元帝听完她们的冤屈,默默垂下眼睑,藏住了眸里的一丝波澜。
他面色沉凝地转走目光,轻轻挥了挥手,德栩就带着那群姑娘们走了出去。
在一支禁军队伍的护送下,德栩会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那便是皇宫。
这些女子是人证,对盛元帝有用,盛元帝还吩咐蒙挚派人救出她们的亲人,蒙挚颔首领命。
安排完这一切,盛元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慢慢扫视一众官员,勾唇一笑,眉眼间一片温和。
“各位爱卿过来,跪的近一点,让朕好好看看你们”
那群人为官多年,如何辨别不出盛元帝听似平静的语气里暗含的危险。
即使很清楚自己命悬一线,他们也不敢马虎。
今日在燕春楼的官员有二十一个,礼部的,吏部的,竟然还有几个御史台的,中书和门下省的那几位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四品以上的老狐狸们当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他们即便要犯错,也会在自己府邸关起门来犯错。
但眼前的这些不太一样,他们多少还是有点蠢了。
盛元帝静静地瞅着他们,不知在等什么。
大概过了半炷香,屋外隐约传来一些女子的哭泣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一部分朝臣听出了这是自家妻子的声音,满目惊恐地抬头看向盛元帝。
只见盛元帝面带和煦的笑容,眸里却裹挟着瘆人的光芒。
这些妻子被禁军逼了进来,见到盛元帝的那一刻,她们纷纷下跪趴伏,大气都不敢喘。
“各位爱卿总想让朕做一个不偏不私,无私欲的圣人,有道之君,亲民之君,勤政之君”,盛元帝看向那群妻子,大声道:“来,都抬头看看自家夫君是什么模样,看看周围都是什么?”
说罢,盛元帝顿了顿,微皱眉头,似是认真思考道:“那个叫什么来着?各位爱卿总喜欢讲的那些大道理,那些圣贤名言,叫你们怎么做人的那些,来,都再重复一遍,朕想听了”
那群官员面色惨白,埋着头都不忘彼此之间交流眼神,无声探讨得救之法。
见他们沉默,盛元帝笑容顿消,眉眼霎时一沉。
转瞬即时间,盛元帝的声音都变了一个调,冷得让人胆颤:“说了,你们明日便提交辞呈归乡,不说,燕春楼逼良为娼的罪行有你们一份”
盛元帝刻意停顿了一息,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也有你们妻儿一份”
安静地大厅内,又开始传出微弱而沉闷的哭泣声。
那些官妻们越是恐惧,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尽量压低声音。
......
就这一夜之间,京城接连发生了许多大事,第二日开市之后便传的满城风雨。
先是京城的所有赌坊被禁军查抄,随即就传来皇帝诏曰,京城取消宵禁,全大鄿禁止赌博。
这还不够,京城最神秘的青楼燕春楼也被查封,近百名良家女子获救。
紧接着,青河下游捞出好几具尸体,大理寺在河上游发现了一艘沉没的船,而船里面用铁笼关着的都是烧焦的尸体。
朔月寒冬,下雪之后,河面也结了一层薄冰,这对捞尸工作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也为灭口的行为提供了天然的庇护。
沉船之后再被冰封,春天来临之前是发现不了的。
即便有一部分尸体飘出船,顺着河流流到下游,可他们也都已经烧的认不出身份,对幕后之人造不成危险。
幕后之人以为已经毁尸灭迹,却没想到这恰恰就是盛元帝希望看到的。
根据冰的厚度寻找沉船,并从刺骨冷水中捞出尸体这件事,还难不倒民间专业的捞尸人。
这一日热闹的,京城的商贩们都没心思做买卖,左邻右户聚在一起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坊间口口相传说皇帝昨夜微服私访,被逍遥赌坊坑了五百两,一怒之下要封锁全大鄿的所有赌坊,从今往后大鄿上下禁止赌博。
还传皇帝看上了燕春楼的一个姑娘,那姑娘向皇帝求助,皇帝一句话就关停燕春楼,一下子把所有女子都赎了出来。
而那艘沉船和百余名尸体,坊间的谣言都和水云间账本有关。
对大部分百姓而言,禁赌无疑是好消息。
赌博之危害,毁家败业,家破人亡。
百姓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除了那些顶端的少数既得利益者之外,底层的多数被剥削者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至于燕春楼这种普通老百姓接触不到的地方,那他们就更没有什么意见了,纯看戏的心态看待这一切。
容北书故意在最热闹的时间段,把画舫的尸体一个一个搬出来放在河边,让河边的民众亲眼看看他们的死状。
与此同时,容北书把让陆川散布消息,把水云间画舫官商勾结,逼良为娼,杀人灭口这些罪行都尽数传播出去。
吩咐完,容北书便带着这些尸体声势浩荡地回了大理寺验尸。
因为尸体太多,做这些需要好几天,而目前最大的考验便是明日的早朝。
冯尚书痛失爱子,赌坊和青楼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容北书手里有水云间的账本......
明日早朝,定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