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南曜国成婚风俗,昏时才拜堂。
宁侯府中午的筵席新郎并不在场,因此就由亲眷们代为招待宾客。
宁子青与姜去寒刚步入宴席,各部落的使臣一同前来拜见两人。
“参见谦王殿下、阿照公主!”
姜去寒免了礼,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让他们回了席位。
等宁子青几人入座主桌时,才发现竟与霍云鸿同一桌。
宁子青心中虽不悦,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姜去寒和霍云诀察觉到她的微妙情绪,默契地让她坐在了两人中间。
席面开了后,陆续有官员、使臣前来主桌敬酒。
考虑到宁子青正在调理身体,姜去寒原是不愿让她沾酒的。
但在这喜庆之日,拒酒似乎不太好,于是他只得叮嘱宁子青少饮为妙。
虽有他和霍云诀帮忙挡酒,宁子青还是不可避免地喝下了好几杯使臣们敬的酒。
很快,她脸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眸娇艳欲滴,更添了几分媚色,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到使臣们看呆的表情。
姜去寒顿生了几分怒气,他阴沉着脸,不快地挥手遣走他们。
然后一把夺过宁子青手里的酒杯,吩咐银香为她布菜。
“阿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空腹饮酒对身体不好。”
宁子青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连吃了好几个蟹饦,又让银香给她夹了小酥鱼。
等霍云诀他们应酬完,索拉王子取出他自带的一套银质的刀叉,准备享用桌上的美味佳肴。
宁子青吞下嘴里的小酥鱼,疑惑地问:“索拉王子是怕菜里有毒吗?”
索拉王子摇头解释道:“小公主,我不会用你们南曜国的筷子,所以自备了食具。”
宁子青转头看向姜去寒:“王兄,你之前从没教过索拉王子用筷子吗?”
姜去寒哼笑道:“我和他碰面的时间,大多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能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就不错了,哪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吃饭!”
索拉王子听后,嘴角勾起一抹戏虐的笑容。
“姜王爷,我不是请你吃过东西吗?”
姜去寒眼皮子一跳,刚想警告他,索拉王子已经抢先说道:“去年玉河一战,我送了烤鸡给你,虽然只有一个鸡屁股,但你还是感动得追了我三天三夜。”
……
姜去寒嘴角一抽,瞬间黑了脸,狠狠地瞪着索拉王子。
他不说还好,一提这事,姜去寒恨不得立马过去抽他一顿。
宁子青他们听了姜去寒这段糗事,都快要笑岔气了。
霍云诀心里暗爽,没想到一物降一物,姜去寒也有克星。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端起酒杯敬索拉王子。
碰杯的时候,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气得姜去寒差点当场发飙。
坐在对面的霍云鸿也窃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看到姜去寒吃瘪的表情,他感到无比舒畅。
他斟满一杯酒,对着宁子青说:“阿照公主,我敬你一杯酒,感谢你今日为朝堂做出的义举,明日我也会上奏陛下,请求他给绣禾坊赐匾。”
既然决定要娶宁子兰,以后与宁子青便会成为一家人。
先卖她一个人情又何妨,至少表面上能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宁子青微愣,犹豫着要不要接受霍云鸿的这杯敬酒。
她虽然对霍云鸿心生厌恶,但他在众人面前如此放低姿态讨好自己,倒叫她不好直接拒绝这杯酒。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这边。
宁子青淡然一笑,心中暗道:不过一杯酒而已,就当是提前庆祝霍云鸿去见阎王吧。
她示意银香为自己倒酒。
姜去寒却出声制止道:“二皇子,阿照她近来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过多。这杯酒,就免了吧!”
霍云鸿脸色微变,只能尴尬地将举起的酒杯放下,勉强维持着风度:“既然阿照公主身体不适,那这杯酒我就自饮了。”
他举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十分不满姜去寒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故意让他难堪。
姜去寒对他视若无睹,转而吩咐银香撤去宁子青面前的冷盘。
“公主刚才吃了太多冷食和油腻物,一会儿肚子又该不舒服了,给她盛碗热鸡汤暖暖胃。”
宁子青还想吃羊皮花丝,见银香要撤走,忙护住碗碟。
银香无奈地看向姜去寒。
姜去寒强行拿走宁子青的碗筷,将盛好的鸡汤递到她手中威胁道:“今日酒也让你喝过了,乖乖听话,不然之后的药方我全给你加最苦的药材。”
宁子青不满地撅着嘴瞪着他,但姜去寒不为所动,催促她快喝。
“这鸡汤里炖了一支百年山参,多喝几碗补补身子。回头我再让晔北送些过来。”
在姜去寒的强势下,宁子青只得乖乖捧起玉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索拉王子忍不住调侃道:“姜王爷,你对你这王妹真是好得没话说,恨不得把晔北所有的宝贝都搬来给她。怎么也不见你对我这么大方,请我喝口鸡汤啊?”
姜去寒扬唇一笑,眼中充满了宠溺。
“我宠的,自然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然后指着桌上的甲鱼汤吩咐银香端给索拉王子。
“索拉,你尝尝这甲鱼汤,味道极佳,定会让你回味无穷。”
索拉王子瞅了一眼这道黑不溜秋看起来像乌龟的菜肴,狐疑地问。
“这……能吃吗?”
姜去寒耐心解释:“这是甲鱼,大补之物,你难得来一次,快点尝尝。”
索拉王子知晓他精通医术,不疑有他,盛起一勺汤送入嘴中。
汤一入口,浓郁的香气和鲜美的味道便溢满口腔。
接着,他尝了一口甲鱼肉,肉质鲜嫩,风味独特,让他大感惊喜。
索拉王子满足地夸赞道:“这道汤确实不错,我很喜欢。”
姜去寒心中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索拉,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道汤,我让人每天给你做如何?”
索拉王子点头同意:“那就多谢姜王爷了。”
姜去寒扯了扯嘴角:“不客气,咱们礼尚往来嘛,我看这王八汤特别适合你,缺啥补啥,正好给你好好补一补!”
说完,再也绷不住大笑出声。
其他人听出他在调戏索拉王子,也跟着笑抽了。
索拉王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姜去寒戏弄了,顿时恼羞成怒。
“你居然拐着弯骂我!”
姜去寒辩解:“哪里骂你了,这甲鱼汤确实大补之物,只是俗称王八而已。”
索拉王子哪里肯信,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差点掀桌打起来。
霍云诀他们见状,赶紧出面劝解。
这顿午膳,一桌人吃得可谓是惊心动魄。
宁子青好不容易熬到席面结束,感到有些疲倦,于是回了曦园歇息。
姜去寒安置好索拉王子后,也回雁鸣居去更衣。
途经一处回廊时,发现一个熟悉身影在假山上的凉亭中与一位夫人说话。
姜去寒略一犹豫,命方宇先行,自己悄悄靠近凉亭,隐在回廊的一根柱子后面偷听。
这时,凉亭里那位夫人面色焦急地说道。
“音眠,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你不想回梁府,我亦明了。但你毕竟入了梁家的族谱,记在了我的名下,是梁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身份。”
她顿了顿,望着夭夭,继续说:“如今,你那两个妹妹已经及笄,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你身为长姐,还未出嫁,她们如何能够先于你嫁人?”
她说完,凉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响起了夭夭的声音。
“我早就跟梁大人说过,将我从族谱除名,让我离开梁府。我不想要梁府大小姐的身份,是他太顽固,执意不肯放我走!”
梁夫人闻言,愧疚得垂下泪来。
“他当年曾向你父母承诺要好好照顾你,是我无能,未能护你周全,让你从小便遭受诸多流言蜚语,受尽伤害。”
梁夫人回忆起往事,声音变得哽咽。
“你不要怨恨你义父,他那时忙于朝政,无暇顾及后宅的琐事。二房那些人,对你我向来不满,百般刁难。他们背后对你恶语相向,导致你与你义父心生嫌隙。他当初送你离开,实则是为了保护你。”
夭夭叹了叹气,安抚她的情绪。
“我都明白,只是现在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真的不想再回去当什么大家闺秀了。你们就别再来找我了,就当我已经远嫁了吧。”
梁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紧紧握住夭夭的手,恳切地说道:“音眠,好孩子,你别这样。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啊。你义父怎会忍心不管你?”
“你母亲临终前再三叮嘱他要抚养你长大,为你找一门好亲事,找一个疼爱你的夫君来照顾你一辈子。他这个人最重信守诺,一定要完成你母亲的遗愿。你回来吧,好不好?”
夭夭对此无可奈何,心中五味陈杂。
她确实不想回到梁府,再去面对那些过去的阴影和纷争。
一想到当年二房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以她现在的脾气,恐怕会让梁府不得安宁。
她更不想让梁太师夫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在她看来,自己始终是个外人,没必要因为她的存在,让梁府陷入亲兄弟反目的尴尬境地。
夭夭轻轻挣脱开梁夫人的手,再次坚定地表示不愿回梁府。
梁夫人急了眼:“音辞,音娆她们说了,只要长姐不嫁,她们就愿意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回到梁府,她们才会谈婚论嫁。”
夭夭眼神复杂地看着梁夫人。
“义母,你们何须如此?我不值得你们为我牺牲这么多。”
“都是因为我,你才被二房那些人轻视。当年义父未婚收养了我,使得他的婚事受阻,二房的人担心我的身世会影响他的仕途,逼迫他将我送走,但他却坚决不肯。京都的贵女们也因此不愿嫁给他。”
“后来,是您愿意接纳我,同意嫁给义父。可是,二房和老夫人却因此迁怒于您,他们嫌弃您出身小门小户,觉得您对梁府的未来毫无助益。从您嫁入梁府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没有给过您好脸色。这些年来,你没有诞下嫡子,义父也未曾纳妾,老夫人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您身上。”
夭夭的眼眶渐渐湿润,努力控制住情绪。
“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再回去?我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和拖累。义母,您别再劝我了。就算不嫁人,我也会过得很好的。”
夭夭强忍着泪水,不愿在梁夫人面前失态。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学会了坚强,不会轻易在人前显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梁夫人默然片刻,哀切地说:“音眠,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义父自从知道你回了京都,日夜都盼着你早点回来。他每年都要去你父母坟前祭拜,向他们再三保证,要亲自送你出嫁,看着你过上幸福的日子……你不要再躲着我们了,好吗?”
夭夭心中一阵纠结,难受地闭了闭眼睛,不愿再与梁夫人继续纠缠下去,只得妥协道。
“那您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自然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听到夭夭的态度有所转变,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柔声说:“那我们等你。”
夭夭点头,与她道别。
临走前,梁夫人又叮嘱道:“音眠,若你有喜欢的人,不妨带回来让我们瞧瞧。你义父说了,只要对方家世清白,品行端正,能过他的眼便好。”
夭夭立即否认:“你们别多想,我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我真要嫁人,你们帮我选一个合适的就是了。”
梁夫人面色一喜,应承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凉亭。
姜去寒听到脚步声,迅速躲进了假山中。
等她们走远了,他才小心探出头来,目光追随着夭夭离去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知为何,当他听到夭夭最后说的那番话时,竟隐隐感到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