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餐桌上,陶绮言切下第四块牛排,放进嘴里,然后用刀尖戳了戳牛肉嫩红的中心,放下了餐具。
她用纸巾沾了沾干净的嘴角,开口:“这是你第五次看着我欲言又止了。”
“我长得没那么让你食不下咽吧,印洲?”
他从上菜到现在一共也没吃几口。
印洲动作微顿,笑了笑,也搁下了刀叉。
“当然不会。”
他直视着她,目光温和,“我只是在想昨天的项目。”
陶绮言半开玩笑:“还有你谈不下来的项目?”
印洲看着她,一时没说话,眼神复杂。
他承认这场约会他确实频频走神,雷莫大厦前那一幕总会出现在他脑海里,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谭郁川婚内出轨,但那人投向他的挑衅眼神却几乎明示地告诉他并非如此。
这场晚餐,也是陶绮言约他出来的,即使他隐隐明白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却也在收到她信息那刻,感到欣喜。
而此刻,陶绮言并未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而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印洲并不想承认,他或许根本牵动不了她的心。
“怎么了?”她问,她脸上有东西吗一直盯着不说话。
印洲微不可见轻吸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是真的想和我发展关系吗,绮言?”
陶绮言笑了,艳似桃花,说出的话却很直白:“如果我否认,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吃饭,是浪费时间?”
“当然不会。”他下意识答,却在领会她意思的时候,忍不住失落。
此刻追问起另一个人有些没风度,但印洲控制不住地开口:“是因为谭郁川吗?”
陶绮言一愣。
“你和他,……是恋人?”印洲浓眉微蹙,桌下的手微蜷,藏着妒意。
“不是。”陶绮言很快否认,笑意微冷,“印总觉得我会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让你追我?”
“……抱歉。”
印洲微滞,遂即真诚地道歉,心底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桌上静了几秒。
“没关系。”陶绮言松口,又道:“我不知道你发现什么,但我和谭郁川,是过去式。”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大石被轻轻放下,印洲松了口气,他本就不关心陶绮言的过去有谁,谭郁川那么一副正宫的样子还不是没得到她的许可。
他只关心她的现在。
心底升上希冀,“那我们……”
“同样的,我也说过,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印洲。”陶绮言面上的笑柔和寡淡,也无懈可击。
“所以被我并不想和你发展什么,确切的说,是不想和任何人发展。”
印洲蹙起了眉,他不太明白陶绮言的话,却看清了她笑中的疲惫。
“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必须包含婚姻的。”她神色淡淡,告诉他真正所想,“你把婚姻的意义看的太重了,如果我们在一起,那是联姻,背后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我承担不起。”
“婚姻在我看来,什么也不是。”陶绮言轻轻弯起嘴角,目光平静认真,“我一定会伤害到你,印洲。”
桌上再一次安静下来,远处的钢琴声在此刻显得很突兀。印洲听明白了,他对上陶绮言不闪不避的眼神,苦涩一笑。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呢?”或许结婚的意义除此之外本就不剩什么。
“那我会更抱歉的,”她没太多犹豫,“至少现在,我还没喜欢上你。”
印洲不掩受伤,轻笑:“你也太直白了。”
“抱歉。”
他转头看向窗外纽约的夜景,离他们这处很远,依旧美得让人迷失。
钢琴声依旧流泻着,淡橘色的柔和氛围灯,给餐厅添了不少暧昧,但他们之间,已经降下了温度。
他又把头转回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这或许是多年阅历带给他的沉稳自若,即使他此刻心里,是很憋闷的。他甚至还想再次追问她是怎么看待谭郁川的,毕竟那个吻是真的落到了他眼里。
但他的教养死死拦住了他。
不要让她反感自己,印洲听见一个声音这么说。
于是他恢复了温和的笑容,“那你今晚约我,是想把话说清楚?”
陶绮言注视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什么生气的情绪,才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她刚要开口,印洲右手一抬,制止了她,“等一下。”
“既然你这么正式的提出来,那这件事应该对你很重要。”印洲笑容扩大,带着些“终于逮到”的得逞,“我能不能用这件事换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你刚才说,‘至少现在,你不喜欢我’,那就是还有机会,我不想这么放弃。”
气氛忽的一变,陶绮言一怔,随即无奈失笑,她又一次直观感受到了印洲的绅士风度,和明明以退为进却毫不让人反感的温和气场。
陶绮言微一叹气,应允下来。
*
转天,陶绮言去了司安娜的小别墅。
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给她开了门,陶绮言一进去就看见司安娜把脚翘在桌子上,吃着烘焙薯片看投影。
电影放的是《洛丽塔》的后半段。
司安娜听见动静,转头朝门口看过来,一见是她,把薯片往茶几一扔,站起身就朝她一瘸一拐地跳过来。
“陶绮言!”
两人短暂拥抱,司安娜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陶绮言摸到了她滚热的手心。
她用手背试了司安娜的脸颊,也是微烫。
“发烧了。”
“有一点。”司安娜扯扯嘴角,也用手摸了摸脸,又告诉她,“应该是我这两天刚回来睡不好的原因。”
卢卡走过陶绮言身后,司安娜叫住他,“卢卡,我今晚不去父亲那了,生病会传染到他。”
闻言,陶绮言转头看过去,卢卡在原地站定,微垂着头,“好的,小姐。”
司安娜对上她的眼神,下意识给她介绍,“这是卢卡,我父亲的保镖。”
陶绮言微一颔首,“你好,先生。”
“司董的身体还好吗?”
听到这问话,卢卡抬头看向她,浅色瞳孔默然警惕,而眼前的女人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不见一丝锋芒。
“我能去拜会一下吗?”
“司董不见外人。”卢卡硬邦邦道。
陶绮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冒犯了。”
她随司安娜在宽大的沙发坐下,卢卡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后脑勺,转身去一旁的开放式厨房了。
司安娜咬着薯片,轻声问她:“你想去见我父亲吗?”
陶绮言看她一眼,搬出司临逸,“听你哥哥提过一次,司董如今这样,我也想去看望一下。”
“那要让卢卡先同意,只有他能带你去见父亲。”司安娜低下头,声音也变得更小。
“你也不行吗?”
她摇头。
“哦,没关系。”
陶绮言毫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然后就听见卢卡的声音。
“小姐,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