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圆月挂在黑暗而又深邃的夜空,万家万户都已入眠,整个大岚帝都万籁俱静,一片祥和,仿佛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帝宫,女皇寝阁。
女皇心事繁多,无法入寐,站在楼台上,宛如这黑夜中的一颗明珠,眺望着这一片繁华帝都。
白日在朝堂上,她被百官气得不行,但同时也已知晓,这场战争,非群臣心之所向。
若是不能同仇敌忾,又面临强敌,如何能够反败为胜?
所以她也是知道,此次大岚,恐怕真的在劫难逃…
不过即使如此,面对此等劫难,她也淡然视之,即使是这样的亡国之劫,在她眼中也称不上是此生前所未有的磨难,比起当年在黑戈壁中的碎骨之殇,后生就要沦为废人之劫,又算得了什么。
犹记当年在黑戈壁中,身骨尽碎,像只毛虫在沙地里连滚带爬时,是少年的出手给了她生的希望,让自己免于沦为一生废人,受他人耻笑。即使是从小自恃高贵的她,一丝不挂的裸露在他面前,也丝毫不嗔不怒,反有羞意。
落水的凤凰,往往恋上将其救起的王子,即使这个王子只是乞丐,即使仍是当年小小战师。
所以林家之人,她说什么都是护定了,因为那是他的族人…为了他,亡国又如何?另一方面,她倒希望这大岚早点亡了,当年若不是因为这个牵住她的羁绊,她早已可以大胆地去追寻所爱,什么皇位,什么女皇,她早已不稀罕。
只是,帝都沦陷也就罢了,但不知能否在天香手中护住林家呢?
想到这,她不由抬起美目,望向那星空,繁星勾勒成她所想之人的模样。
“林燮…你现在在哪儿呢?林家现在很需要你…蓝雪也很想念你…”
她凝望良久,同一刻,寝阁下方响起一些嘈杂的细语人声。
这时侍女走上前来,女皇眉头微皱,实是烦躁,也不知是谁这个点了还敢找上门,问道:“是何人?”
侍女细声道:“禀陛下,是林家族长。”
听到侍女的回答时,女皇烦皱的眉头忽然舒展,甚至还有些悦色。
侍女道:“他说有事要找女皇,可是奴婢说天色已晚,叫他回去,但他不肯,硬是要求见陛下,是否需要奴婢叫来护卫将他赶走?”
“别!”女皇立马脱口。
似是察觉到自己一惊一乍的,她吭了一声,然后道:“你叫侍女们还有护卫全部退下,让老爷子在楼下等候,本皇马上就来。”
侍女一怔,不过立马回道:“是。”
片刻后,女皇更衣走下寝阁,后花园中望见正在等候的林言。
林言看上去老了不少,双鬓皆白,果真,当时茵莱传回林燮牺牲的消息,对他打击不小,丧子之痛,一夜白头。
女皇一路笑走过去,见到林言转过身来时,先是两颊娇红,然后笑容热情地道:“林老爷子,找妾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声音纤细,态度甚佳,和白日在朝堂上时简直判若两人。这一月来她在宫中也是和林言见过几次,几次下来,深觉林燮父亲为人极好,不同流俗。当然,这世上品行端庄的人不在少数,但不是每一个都能让她这么认为,这其中自然是有着别的缘故,不用明说也可想可知。
见得女皇,林言露出欣笑,但这抹笑容还是掩饰不住那份苍老,跪下行礼,拱手道:“拜见女皇陛下。”
但还未等膝盖落地,女皇便急忙上前将他扶起,道:“老爷子无须如此郑重,妾身已经说了很多了,您叫我蓝雪便好。”
林言点了点头,道:“这么晚打扰女皇,实是万分歉意。”显然他对女皇仍存有几分敬畏。
女皇轻笑:“没事儿,正好蓝雪也睡不着。”
林言道:“是因为担心城外的天楚大军吗?我也是今日才听宫中的人说,天楚大军已下驻在帝都百里外,恐兵临帝都不远矣。女皇为我小小一个林家,让得大岚付出如此牺牲,林言九泉之下,也无能以报!”
说到这,林言感激涕零地跪伏下来。
“老爷子怎么又如此?!快快起来。”女皇急忙将林言扶起,道:“林燮于蓝雪有再造之恩,吾予林家之小情,何足挂齿?”
林言目光中充满着感动,又岂是小情矣?同时又是感慨,这一月来女皇对林家的照顾确实非同小可,遥想不久前,林家不过是大岚帝国偏僻角落的一个小小家族,怎么想都不可能和这帝国的女皇挂上钩,然而偏偏就得其厚恩,这般突来的待遇,让他直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心中缓缓叹道:“也不知这小子生前是走了什么桃花,究竟对女皇有何再造之恩,能让得人家为我林家护到此地。”
随后他神情变得郑重,抱拳道:“女皇陛下,林言此时前来确有一事,还望女皇许可!”
“何事?老爷子尽管说。”蓝雪还没说出口,林言就立马接着道:“明日天楚与天香兵临城下,望女皇允许我林家族人与大岚守军一齐誓死护城,城外人在,城破,我林家便与大岚共存亡!”
失去了儿子,让林言对这世间已没什么留恋,早已决意与天香同归于尽,既然她们一再相逼,那便宁可玉碎,绝不瓦全,她们想要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得到!
所有族人也一致商量,天香欺人太甚,绝不苟且,皆愿以身殉国,所以林言便是向女皇提出此事。
“不可,您若有不测,我将来如何面对林燮。”蓝雪坚决不答应。
“我林家族人此次上下一心,还望女皇成全。”林言继续道。
蓝雪再三拒绝,但在林言的一再坚持下,最后无奈还是答应了。
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让师父给你们准备戎甲,不过有言在先,如果真到了那一刻,帝都失守,雪儿一定要老爷子先逃走...”
与此同时,在这片漆黑的帝都夜里,一道黑影闪出城墙,往城外而去…
…
天楚军营,闪烁着点点火光。
营帐中,大厅两侧,坐着近十位身披铁甲,一个个身材壮硕的武将,而中间首座之上的,则是天楚国师,天楚第一强者,沙皇!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天楚大将,军队核心,更是天楚十强者,除去陈煜洪,包括沙皇在内的天楚九强者尽数在此。
显然,他们皆是聚集在此处谋划攻城调度,而随着沙皇一声阴笑,今夜这场谋划似也落下了帷幕。
“女皇啊…我可是想你想得好苦…待我明日兵临城下,你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哼哼…”
这时,只见帐忽外有士兵来报:“禀国师,营外有人求见。”
沙皇贼眉鼠眼,微微一疑,道:“何人?”
士兵答道:“那人自称大岚主帅金麟焕。”
“噢?”沙皇乍地嘴角戏觑一撇,两侧众将则是左右交头,相互惊疑:“金麟焕?他来做什么?”
沙皇对那士兵道:“带他上来。”
士兵下去后,侧边首座一人影冷笑道:“哼,这金麟焕此时前来,不是投降,便是诈降。”
此人乃天楚十强者中仅次于沙皇的第二强者,刘辰,在军中威望亦高。
沙皇自信道:“我看诈降是不可能了,多半是来投降的,又一个卖主求荣的好种。”
接着一道人影进入营帐,瞧其模样,果真是白日殿上的金麟焕。
入帐后,在天楚众将面前,金麟焕对着沙皇单膝而跪,抱拳道:“拜见沙皇!”
这时有一强者见其毕恭毕敬的样子,调侃道:“嘿哟,平时忙于与我天楚作对的金将军,今夜怎么有空来我等帐上做客了?”
说完众将大笑。
金麟焕不予理会,道:“沙皇大人,末将乃孤身一人前来求降,还望沙皇大人不计前嫌,纵心接纳!”
刘辰笑道:“呵呵,金将军这又是玩的哪出?以往诈降你可都是派的小兵来,这次怎么倒屈身亲自前来了?”
他与金麟焕是老对手了,也知其人之狡狯丝毫不弱于他们天楚的人,以前就专门喜欢玩诈降这一套,所以这话便是试探之意,不过他从来都自恃对其丝毫不惧,只因他这战王大圆满比金麟焕高上一等。
金麟焕明白他话中之意,只对沙皇道:“沙皇大人,末将此次是诚心来投,只因今日在那朝堂上,我好心劝谏交出林家,可谁知这大岚女皇完全不知好歹,竟还要杀我立威。如今天楚联合天香之势,大岚能敌否谁人不是心知肚明,两者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差距,倘若末将是来诈降,在这样的差距面前,又能改变什么?况且末将还是大岚主帅,此时不来投,难道等着在沙场上送死不成?”
金麟焕一条一条列出他真心来投的理由,同时也是在侧面地拍天楚大军的马屁。
沙皇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个投法?”
金麟焕道:“我已是知晓,届时大岚女皇将采取死守城墙,闭城不出的策略,此番天楚联合天香,大岚虽必然不能久撑,但想要攻上城墙还是需要花一番不小的功夫。”
“所以到时便由末将打开城门,迎接天楚大军的到来,之后天楚大军便可长驱直入,踏平帝都!”
他说得是慷慨激昂,天楚众将听其此计纷纷点头。
沙皇赞可了一声,然后道:“说吧,你这么做,想要何赏赐。”
金麟焕也毫不委婉,道:“沙皇大人,不,国师!末将只想在天楚国中谋个一官半职,为国师效力!”
沙皇点点头,道:“嗯,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岚要是多一点像你这样的人多好,不然也无须我天楚劳民伤财百年了。将来天香统治了整个西北后,我天楚就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帝国,西北帝国!而朕便是这西北皇帝,你也算得是开国功臣了,哈哈哈!”
这一刻,篡位之心,穷图匕见。
“国师,不,陛下!末将还有一事相求。”金麟焕又道。
沙皇道:“尽管说。”
此时金麟焕露出一副奸淫的笑容,道:“末将知大岚女皇于陛下有断臂之仇,但还请陛下在拿下帝都后,先不急取她性命,可先废去她元气,然后交予末将,让末将爽快一晚。”
“对她这种女人来说,比起死与刑罚,这样能让她更加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瞧得他的淫笑,沙皇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一笑,道:“哎呀,你这个要求倒让朕有些为难了,天楚军中像你一样有这种想法的可不在少数啊,大岚女皇的美貌与体态,天楚国中不知有多少子民,做梦都在垂涎。”
顿了顿,又道:“不过嘛...看在你开城相迎的功劳上,可允你先享受一晚。”
金麟涣脸上猥琐的笑容更加浓郁,道:“那末将就在此恭谢沙皇陛下!”
随即他笑容变得有些狰狞,心中意淫着那位即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哼...好你个女皇陛下,平时可真是把你给捧坏了,我只须再忍一会,待得你手无缚鸡之力落在我手里时,看你还能不能摆出往日的那番霸道!”
...
翌日。
大岚帝都城外,晨雾弥漫,是与往常一样无异的冷寂。
但在那晨雾之中,似有百万大军,健踏而来。
而当晨雾消散之时,帝都城头上,戍城的将士,双腿震颤。
是源自那内心,亦是源于震动的城表。
这一刻,百万雄狮,如滔天之势,兵临城下。
天楚伐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