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结果下来的第二天，医院方面传来消息，说张俊德身体状况稳定，目前可以接受笔录。
于是江阳、余敬、高金洋还有王姐，立刻赶过去。
见到张俊德时，几人都惊了。
眼前的青年瘦的皮包骨，双眼凹陷，看上去平白老了二十岁。
和照片上开朗阳光的模样全然对不上。
他周身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说话也是一字一顿，讲没两句就要大喘气。
张俊德的家长亲自从外地请假来照顾，他的爸爸妈妈长得都比较瘦小，手指粗糙面容枯槁。
是常年在烈日下暴晒造成的痕迹。
先前众人都了解过被害人的信息，知道这一家子是农村户口，老两口种了一辈子地，老来得子才有的张俊德。
“各位警官坐，”张妈妈有些局促，她擦擦手去给大伙儿拿苹果，“先吃点苹果？我们家自己种的，好吃呐！不比市里卖的差。”
高金洋摆摆手正要推脱却被江阳摁住，他笑着主动接过：“谢谢阿姨。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张同学休息了，我们问一些细节就走，不会耽误张同学太多时间的。”
说着，他一口咬下去，苹果很脆汁水很多，确实非常好吃。
“好吃！”
“谢谢阿姨！”
“谢谢叔叔阿姨！”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主动接过苹果，病房内压抑的气氛终于松快一些。
“嗐，你们爱吃就好，那……你们说着，我们先出去。”
张爸爸也是个老实人，他给儿子掖了被子起身朝外走，“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们！”
“没事儿，您们去忙。”
江阳跟在后面关门，回到座位上时，张俊德已经看过来：“江警官吗？我知道你，谢谢你为我们伸张正义，将罪犯绳之以法。”
他嗓音沙哑，扯着嘴角露出个笑。
不等江阳接茬，他率先开口：“一帆、小郭和我平时都比较喜欢碳酸饮料。那俩年纪小，成天不知道傻乐什么，凑一堆就闹腾。我和韬哥比他俩大三届，一起参与过好几次竞赛小组，偶尔选修课也会碰到一起，时间长了就熟了。”
“男生嘛，熟起来很快，又都是法学院的，总归有说不完的话题，”
“每次小组碰头，他俩总归一人捧个可乐或是雪碧，韬哥年纪不大却跟老妈子一样，看见就说。在寝室念叨我，在实验室念叨他俩。”
“我们仨就在背后说他妻管严，不过他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一有空韬哥就给他老婆打视频电话，还要求我滚蛋。”
说到这里，张俊德露出怀念的神色，笑容宁静。
“因为大一他老婆到福市玩，我们仨吃饭时候她夸我比韬哥帅，把那小子气坏了，记到现在。”
从张俊德的叙述中，看的出他跟简韬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高金洋轻轻敲击键盘，其他人也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还说要给韬哥的娃当干爹，他乐的不行。谁知道我一觉醒过来，什么都变了。”
张俊德沉默片刻，眼睛直勾勾盯着花白的墙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以说一下当天的情况吗？”
江阳轻声询问：“比如你们相约吃火锅的过程，还有期间有没有发生过比较让人在意的事？”
他的话把张俊德发散的思绪拽回来。
“不好意思，我比较容易分神。”
尤其是在n2中毒之后，大脑皮层受损，连带反应也跟着慢了。
好在张俊德的视力最先恢复部分，目前已经达到能够视物的程度。
他仔细回忆了下，才开口：“我跟韬哥最先认识，大一就住一个寝室，研究生也很巧的分配在一块儿。小郭、一帆的情况差不多，他俩也是大学一进来就分一起了。所以我们四个虽然差了三四岁，但一直挺有共同话题聊的。”
“他俩毕业的这年正好我俩研究生毕业，所以之前我们就约好，要一起吃饭庆祝。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潘照清居然答应和我们一起出去。”
“他那人平时很冷淡，我和韬哥跟他本科阶段就不咋熟悉，只知道侦查学有个挺较真的学霸师兄，无论什么东西都喜欢跟人争。”
“有时候和任课老师都能争起来。”
“后来因为一个学院的嘛，侦查和法律不分家。大家的公共课程有好几样是重合的，再加上竞赛也组过队，就勉强能说上话。”
“潘照清挺难相处的，在一个小组的时候，我们聚会喊他没成功过。发展到后来就跟他讲一声意思一下，反正也知道他对聚会没兴趣。”
张俊德叹气，“结果那天我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一起去。事实上，我真就是瞎客气，礼貌而已。”
“回去我跟韬哥他们讲了，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潘照清还挺客气，提了一打可乐来。”
说到这里，他脸上表情复杂，像是怨恨又像是自责。
“我对潘照清是真恨！要不是我多嘴的那一句，他们仨根本不会有事！”
“我是托了韬哥三个的福，才活到现在……我没脸去见他们，都怪我！”
张俊德忽然情绪上来，猛地抬手狠狠击打自己的头部。
江阳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拦他，余敬也飞快摁了护士铃。
“你冷静点！潘照清是有预谋的投毒，就算你没邀请他吃饭，总有其他的机会能够让他得手！你防不住一个别有用心的罪犯，不是你的问题！”
张俊德的手背上针头划出，鲜红的血淌了一地。
江阳高声在他耳边说话，试图让他恢复理智。
“不，江警官你不懂！都是我的错！是我虚伪的邀约，自以为是的主张，害了他们！”
张俊德拼命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打湿了枕头。
“我那天早上有点小感冒，起床了连喝两杯维c泡腾片。中午吃火锅我怕拉肚子，可乐就没喝多少，大部分都被他们仨分掉了。”
“韬哥不大爱喝碳酸饮料，可是他节约！他不愿意浪费，又说难得潘照清这么傲的人跟咱们示好，他高兴，就把我面前的三罐都喝了……”
张俊德泣不成声，脸憋得通红。
“小郭、一帆爱闹，跳起来抢，结果我只喝到两三口……为什么要让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