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力布的故事讲完了,他们也来到了驿馆门口,绿冬听故事听得入神,这时,看着熙熙攘攘出入的人们,才又有些紧张起来,不觉跟皇妃对视了一眼。
“跟着我来。”三皇子一甩袍裾,背负着双手率先上了台阶。他既然答应了绿冬,自然是要一马当先负起保护她们的责任来的。按说三皇子也是一个保守的人,不相信皇妃能听得懂洋鬼子的鸟语,可他这个皇嫂身上发生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让他又不由得不信。再加上绿冬说的,万一呢?是啊?万一要真有此事,父皇被人谋害,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跟那样一个结果比起来,带皇妃和绿冬潜入驿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过被骂一句有伤风化,无碍社稷安危。
“呦?皇子回来了?”站门的伙计看见三皇子忙躬身问道。
三皇子也不答话,只蹬蹬蹬的上楼。皇妃担心绿冬,把她推在自己前面,两个人跟着三皇子上了楼。伙计们也并没有多问。
进了三皇子的房间,三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绿冬正要开口,却被皇妃“嘘!”的一声止住了,皇妃一招手,让三皇子和绿冬跟她来到门前。三皇子所在的是驿馆的三楼,僻静,视野也开阔,因此房价也要贵一些。一般都是给一些带家眷的,或者是有钱有势的人预备的。所以洋鬼子们也是被安排在这一层。洋鬼子住了这么久,已经了解了周围的环境,确信无疑的知道没有人能听得懂他们说话,因此,说说笑笑肆无忌惮。绿冬和三皇子都紧盯着皇妃,等她翻译洋鬼子们说的话,皇妃却只是竖耳听着一言不发。
“他们都说些什么呀?”绿冬忍不住拉了拉皇妃的衣袖问道。
皇妃只一伸手让绿冬收声,又听了一会儿,才走回里面说道:“房间里现在一共有五个人,一个叫比列佛,一个叫鲍曼,一个叫查……”
“哎呀!我是问你他们在说什么!有没有说到圣上?”绿冬急道。
皇妃笑,“你以为他们就等着我们来了,才说出他们的计划吗?得多听,分析,从中得出结论。”
“我先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五个人。”三皇子说着起身就向外走。
“你要小心!”绿冬在身后叫道。
“哎呀放心啦!”皇妃拉住她笑道,“三皇子又不是第一天住到这里来,洋鬼子们早就认住他了。”
不一会儿,应皇子端着一个水壶进来,说道:“果真是有五个人。你说的那个比列佛,就是那个长着大胡子的胖子……”
皇妃打断三皇子的话说道:“比列佛是不是他们的头?”
三皇子佩服的点点头,“你听出来了?我也看出那个比列佛好像是个头目,人们有事都回来跟他讲。”
“那个钟离在不在?”绿冬问。
“钟离肯定不在。”不等三皇子张口,皇妃就说道,“他是翻译,自然是要跟着办事的人的。”
“是的。”三皇子说道,“钟离一般不在驿馆待着,只要有人出去,他必然随身跟着。”
“那个比列佛住在哪间屋里?”皇妃问。
“就在旁边这一间。”三皇子道。
“真是天助我也!”皇妃兴奋的一击掌道。
三皇子看着皇妃这样,也很高兴,跟着笑。
绿冬见此却大为不满,故意用挑衅的表情看着三皇子道:“你怎么知道哪个是那个……比列佛?你又听不懂鸟语!”
“就算是再听不懂的语言,他的名字也是无需翻译的。再加上名字出现的频率要比别的词高得多。自然是耳熟能详了。”说到这里,皇妃看着绿冬和三皇子,“绿冬这个问题提的好,正好也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千万不能叫我们两个的名字,不管是三皇子还是我们两个彼此之间,都不能叫名字,以防他们也耳熟能详,或者哪天恰好钟离在,万一被听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绿冬和三皇子都点头。
这是楼底下传来一声高叫:“小二!赶紧上饭!吃完了洋大人还有事情。”
“钟离。”三皇子小声道。
不用他说,皇妃也听出了钟离那有点尖细上挑的声音,她忙又凑到门边,仔细听着。钟离在给洋人汇报着所办的事情,听那意思好像是洋人们在外面置了一所宅子,钟离是出去跟人谈价钱去了,皇妃半路听起来有些费劲,但她还是记住了钟离说的那个地方。
“钟离在说什么呀?”绿冬又等不及的问道。
皇妃只得又回到了里面,跟他们说道:“记住这个地方,张家园甲十二号。”
三皇子跟着复述了一遍。
绿冬却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呀?跟圣上有关系吗?”
皇妃忙又嘘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只是既然钟离说给洋鬼子听,那这个地方就必然跟洋鬼子有关。”
三皇子点点头,“我记下了。”
一连三天,皇妃和绿冬都是一早跟着三皇子来到驿馆,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皇妃每天埋头坐在门前,听着洋鬼子那边的动静,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可是听到他们有说什么?”三皇子问。
皇妃摇头。
“那你为何……?”三皇子指了指皇妃道。
皇妃不知道该怎么给三皇子说清楚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就像你听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也带好了雨具,可是外面却是一片风和日丽,你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担心风和日丽眨眼就会演变成疾风暴雨,让你措手不及。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皇妃看着绿冬和三皇子,如实说道,“可正因为这样,反而给我一种感觉,他们已经把一切都部署好了,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才会这样轻松,优哉游哉,”
“啊?那我们该怎么办?”绿冬急得直跺脚。
“等。我们能做的只有坐在这里等。”皇妃道,“我就不信他们不会露出一丝马脚。”
“可万一此时二皇子已经对圣上动手了呢?”绿冬道。
“不会的。”皇妃道,“他们谋害圣上无非就是要让二皇子篡位。绝不会当着有人的时候对圣上下手的。圣上只要人在宫里就是安全的。”
“对。”三皇子点头道,“否则二皇子背着弑父谋逆的罪名,如何能登上皇位?就算是强行即位,众臣也不会信服。”
这天,绿冬一早出来就怏怏的,待到了驿馆,皇妃问起来,绿冬才低头道,“明日我不能来了。”
“啊?为什么?”皇妃忙问。
“我爹和爷爷说我眼看就要出阁了,不能老在外面乱跑,要我在家学习针织女红。”绿冬愧疚的看着皇妃,“以后就不能跟你一起出来了。”
皇妃颓然坐在椅子上。她这些天每天早出晚归,不在府里也不在店里,哪里都找不到她,府里的人早就议论纷纷。连应皇子和老夫人也是满腹怨言,只因都知道她是跟着绿冬一起出去的,是以才没说什么。若以后绿冬不能出来,她还有什么借口出府?就算是能出来,就她一个人,能跟三皇子在这驿馆同处一室吗?怎么办?她瞬间感到无比灰心。听了这么多天,洋鬼子们一点口风也不露,到底他们有何打算?是真的想要谋刺圣上吗?那天她听到的是真的还是洋鬼子们只是在开玩笑?或者,她那天是真的听到了吗?还是她的臆想?或者,只是她的一个梦?皇妃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之中。越想理出个头绪,头脑就越混乱。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她生平最恨半途而废,可如今,只怕是不得不放弃了。还是跟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头脑却钝钝的,老集中不起注意力来。隔壁比列佛的房间里,几个洋鬼子在等着比列佛回来。这些个洋鬼子,话语之中处处瞧不起这个地方,唯独却对这里的女人情有独钟。这才来此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入乡随俗,也学会了狎妓。每天谈论的都是乐乐坊的女人。哪家的女人漂亮,哪家的女人风骚,哪个哪个身材好,哪个哪个皮肤好……皇妃每天听着他们说这些,也把乐乐坊的妓寨了如指掌。那个比列佛更是超凡入圣,因不肯跟人共享,因此给一个相好的女伶赎了身,专门置了所宅子金屋藏娇。因此夜里都不在驿馆,每天皇妃他们都到了,他还没有回来。皇妃听着这些,心里更加烦闷,把头埋在膝盖上,昏昏欲睡。听到有脚步声上来,也没有理会。这时,她的耳朵里清清楚楚的听到一个词:勃朗宁。这个词的发音是那样的标准,简直就跟她在英语四六级考试时听到的一模一样。皇妃猛地抬起头来,听到后面继续说道:“……勃朗宁可是会走火的。”
“放心。我们这些天每天都在教他射击,他已经跟你我一样熟练。”鲍曼说道。
勃朗宁?枪?!皇妃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洋鬼子每天都在教人射击,教谁呢?二皇子?目的是什么?皇妃霍地站了起来。枪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比任何一个暗器都要隐秘的存在。隐秘,迅疾,精准,杀伤力大。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种武器,刺客只需掏枪瞄准,然后从容射击。可他们会在哪里实施谋刺呢?手枪再是隐秘,可只要是二皇子亲手射击,必然都会被人发现。皇妃忙又坐下,想听洋鬼子后面还说什么,可他们已经转移话题了。
回去后,皇妃这才把这几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一跟应皇子坦白。应皇子一听,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竟然跟洋鬼子同处一地……冰儿你真是太任性妄为了!”
“我是跟绿冬一起去的,又不是就我一个人!”皇妃一梗脖子,小声说道,“再说了,我要不去,怎么能知道洋鬼子竟然会用枪来进行谋刺?那可是枪哎!瞄准你们你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枪?”应皇子道,“可是长枪?我岂会不知。再者,近圣上身者,皆不许带刀枪,更岂容他行刺。”
“红缨枪!”皇妃大大白了应皇子一眼,才又说道,“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能撞在衣兜里,离得远远的也能射中,而且只要射中了,就必死无疑——这样的枪你可知道?”
“啊?这岂非是暗器?”应皇子道。“可是在上面涂有毒药?”
“不,是火药。”皇妃道,“就是你们用来做炮仗的那个东西。”
“炮仗岂可伤人。”应皇子一笑。
皇妃也跟他说不清楚,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应皇子虽是那样说,可毕竟事关圣上,不可大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皇妃以前所说的,不管再匪夷所思,都在后来得到验证,他没理由不相信。只是他们都猜不到对方会选择在哪里行刺,会是谁来执行。虽然已经知道行刺的主谋是二皇子,可会是二皇子亲自动手吗?就在这时,宫里传出圣上会在二月初八前往围场狩猎。应皇子带回这个消息时,皇妃当即觉得这就是洋鬼子和二皇子一直在等待着的机会。她随即详细的给应皇子介绍起枪的外形结构来,并用自己那拙劣的画技大致画出一个草图来。三皇子来时,她也将这些都给他讲了一遍。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只能是依靠应皇子和三皇子两个人来保护圣上了。三皇子也说,这些日子洋鬼子们每日匆匆忙忙的,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很少待在驿馆。皇妃因此更确信自己的判断。
圣上出行,举朝上下自然都得相陪,皇子们更是不用说,除了太子不见人影,从二皇子一直到年幼的五皇子还有瑞皇子全都随驾前往。还有品级重臣的家小。车驾遮天蔽日,看不到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