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血染红了龙凌云的眼尾，她却笑了一声，环望龙骨寨的众人，翻身下了地牢。
    岚汐手握权杖，走到入口边却没有出手。心道：一个两个三个，也该长点记性。
    南离还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如果知道，她只会立刻杀了龙凌云。
    这是个疯子。
    南离此时抱着小十站在暗河边等人，旁边是一身枷锁的龙狩月。
    除去小十之外，最后两个孩子也被东昀抱上去。
    龙凌云走到水牢边，目光沉静。
    南离眼神示意，“龙狩月看着可不想死。”
    被说中了内心想法，龙狩月眼神飘忽，“二姐，我……”作为老九，龙狩月年纪最小，她也确实不想死。
    银发女人应了一声：“知道了。”
    魂环闪动，背生双翼的白龙舒展身躯，地牢内的空间顿时变得狭隘。狐龙将龙尾一甩，囚笼立即粉碎，巨大的龙身翻腾，幽蓝色龙炎扑向水牢中的积水。
    暗河水流仍然在向其中流淌，水牢中的积水却肉眼可见的开始下降。
    岚汐一边说着不管，一边时刻留意着下方的情况。
    狐龙的身躯在那双海蓝色眼眸中放大，岚汐眉头一皱，魂力立刻压下。不料攻击被玉色光芒一挡，紧接着地面便开始塌陷！
    狐龙撞碎了地表的土层，横跨河面的阁楼刹那间土崩瓦解，断瓦残垣混杂着河水与泥土，一齐填埋进地下！
    “阿离！”东昀神色大变。
    “南离！”岚汐也慌了。
    嘭——
    蓝色珊瑚权杖如长矛般径直扎进数十米深的地下，珊瑚树自水牢底部开始生长，为地下的人撑起容身之处。
    炽热爆烈的红色魂力掀翻尘土，南音一言不发，精神力却已经朝着地下的每一处渗透。
    水牢中的人挤作一团，看上去还没死。
    暗河边却少了四道身影。
    东昀回忆地下的结构，突然转身，化作一道金虹倏然远去。
    在路上耽搁许久，陈元终于带着护城军姗姗来迟。
    “你留下。”朝岚汐丢下这句话，南音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原地。
    ***
    狐龙卷起龙狩月坠入暗河之中，南离和小十离的太近，也被一起卷进暗河。
    地牢内的暗河水流还算平缓，下游却有一处几十米高的落差，恰似一座微型的地下瀑布，河水骤然湍急。
    球形领域漂流在暗河正中，不知被河水裹挟着移动了多远，除去纯白火焰释放的光芒，周围没有一丝光亮。
    “小十？”
    “我没事，姐姐有没有事？”
    小十趴在南离怀里，听声音没有大碍，甚至有种出人意料的镇定。
    魂力聚于掌心，南离一掌拍下，借助反推力脱离水流。然而地下的暗河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她刚离开水面就又有下坠的趋势。
    恰在此时，南离视线中突然出现朵朵幽蓝色火焰，她看见狐龙的龙尾袭来，紧接着自己就被抽向岸边。
    龙狩月身上的锁链被扯断，龙凌云朝南离看了一眼，“你下来干什么？”
    “明知故问。”要不是被狐龙撞下去，她会自己往暗河里跳？
    龙凌云挑眉，拉起龙狩月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走。
    南离用魂力蒸干小十身上的水，打量周围，明白这应该是对方早就留好的退路。她警惕地与龙凌云保持着一段距离，三回九转回到地表。
    仍然是一处山涧，蝉鸣声叫嚣着此处的寂静。
    龙凌云的语气风轻云淡：“我带龙狩月离开，日后寻仇就找我，别找错了人。”
    狐龙腾入空中，最终化作天际的一片云朵远去。
    南离收回目光，看向小十。
    小十无精打采地靠在南离怀里，接收到目光，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表示自己没事。
    “这又是跑哪儿来了。”南离一手抱着小十，也不方便放箭，随手用魂力凝聚了一团火焰，掷向空中。
    纯白火球在夜幕下异常耀目，更不必说爆炸后的一声轰响，顿时“呼啦啦”惊飞大片鸟雀。
    南离吹了几声口哨，便有飞鸟四散而去。
    鸟：不情不愿地半夜当苦力。
    报信的飞走了，南离又伸手捞过来一只小麻雀，开始问路。
    小十原本就精神不振，看见这一幕更加疑惑：出现幻觉了吗，这个姐姐怎么在和鸟说话？
    南离问完路就发现小姑娘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她也没管，抱着人往龙骨寨走。
    眼前出现一道金色虹光，南离轻车熟路地伸出手，把东昀拦住。
    “阿离。”
    南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去再说，走。”
    东昀点头。
    这么一番折腾，两个人都飞不动了。
    “你这一身黑，大半夜真的是……”南离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她手腕的魂导器亮起来，南离拿着一件干净的衣服按在东昀身上。
    都说黑色衣服耐脏，尘土沾上或许显眼，但液体几乎看不出来。比如说，血。
    “别按。”东昀倒吸一口凉气，见小姑娘睡着了，她才低声说：“下手轻点，疼。”
    “我手上脏，你自己按着。”
    她们身上有岚汐夫人给的仙鳞软甲，按理来说不会被普通的利器刺伤，没想到龙凌云竟然能寻到破绽。
    危险的疯子。
    南离如此想着。
    见到东昀片刻之后，南离又看见了她的母亲。
    南音确认女儿没事，周身萦绕的锋芒杀意顿时消散，同时内心也惊诧于东昀的判断力和速度。她目光一转，“阳阳受伤了？”
    “没事，破了点皮。”东昀默默将手里的衣服收进魂导器。
    南离：“……”真的是够了。
    “阳阳，这里没有外人。”南离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东昀用眼神示意不要再说了。
    南离看向母亲大人，南音会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音比了一个手势，“行，回吧。”
    在南音心中，龙凌云死不死的无关紧要，只要女儿没事，一切都好说。
    ***
    龙骨寨的众人已经被集中看管起来。
    见南离好好地回来，岚汐也松了一口气，然而说的话却是：“我就知道，龙凌云没这么容易死。”
    “我的失误。”南离没有解释，对于失误承认的很干脆。她顾及着小姑娘不好动手是事实，没有及时阻拦龙凌云也是事实。
    她伸手搭在东昀肩膀上，笑容有些疲惫，“是我的错，认罚。您先给个魂技。”
    没等东昀反应，南离直接将她推到岚汐身边。
    南离最是了解东昀，知道她什么事都自己藏着不愿意说，所以有时候就别问，听她没事来没事去，太磨叽。
    至于龙凌云……
    在暗河旁，南离对龙凌云道：“你曾是他们的庇护。”
    龙骨寨上下曾经都是战场上的将士，天灯和水牢最初都是处罚犯人的刑罚。
    “庇护？”龙凌云的笑容中满是讽刺，“我只是上位者手里的工具，权贵眼中的玩物。”
    “我视为手足之人，杀了我的手足。”
    “你姐姐和你护的人，南离，怎么选？”
    月华洒落满身，南离回神。随着珊瑚珠的融入，体内的魂力开始迅速恢复。
    是岚汐的第五魂技，泪化瑚珠。
    转瞬之间，月华又化作净水，流经之处伤口迅速开始愈合。
    南离认为她自己是没有受伤的，真的破了点皮而已，但治愈之泉依然落在了她身上。
    南离道了谢，走到戴希昀身边，心情有些复杂。“这些人怎么处置？”
    “军中逃逸者，按律，死罪。”说着，戴希昀顺手把南离怀里的小姑娘接过来，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
    不用说南离都知道戴希昀平日里抱的是谁。
    红云那小子，真是要上天。
    “但据龙兴城主和这里的人说，龙家军是迫不得已，才……”
    戴希昀话音未落，东昀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迫不得已，也是死罪。”
    陈元已经带人清点完人头，将被劫掠来的百姓安置在一边。至于龙骨寨众人则是被集中起来，跪在一处空地上等候发落。
    金乌融于夜色，大日金焰却越发璀璨夺目。东昀抬手，火焰翻涌而出，如野兽将人吞噬。短短几个呼吸，空地上便只余一地灰烬。
    龙骨寨上下近百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叫喊。
    火焰在空无一物的土地上跃动，在神色各异的眼眸中跃动。
    戴希昀低声一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下不为例。”这句话是对南离说的。
    南离背对着东昀抬了抬手，“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拦龙凌云。
    怎么选……有的选么？
    只能选族人，因为她是南离。
    天之南陆。
    她是曜日岛的天。
    “去死！啊啊啊——”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女人，抱着襁褓的女人。
    陈元眼疾手快地将人按住，同时命人将襁褓中的孩子抱到一边。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女人的哭嚎声吸引了周围所有目光，“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才来啊——”
    “我都认命了，你们怎么才来——”
    自水牢中被救出孩童们蜷缩在一起，吓得发抖。
    成年人中却开始传出议论声：“哪来的疯婆娘。”
    这女人不是从水牢中出来的，她住在寨子中，和南离先前见到的那些身穿广袖白衣的女子一样，已经融入了龙骨寨。
    龙骨寨建立至今已经有两载，得益于龙兴城主曾是龙立川在军中的同袍，龙家军苟安至今。
    除去龙凌云和龙狩月，此处的龙家军都是男人。
    被劫掠来的百姓一部分被当作祭祀品烧给故去的兄弟姊妹，另一部分则是被同化成了龙骨寨的一份子。
    譬如扮作猎户家人的老太，譬如大虎、二虎，譬如南离眼前的女人。
    陈元安抚了女人许久，得知对方是最早被劫掠来山寨的百姓之一。襁褓中孩子的父亲，就是方才被烧死的其中一人。
    被抢来的女人，被迫生下的孩子。
    陈元抱着襁褓，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姑娘，这孩子以后劳你照顾。”女人留下这句话，毅然冲进火海，须臾化作地上的灰土一捧。
    陈元愕然。
    闹剧总是接二连三地上演。
    继女人之后，身穿广袖白衣的几名女子一拥而上，目标是——南离。
    “将军对我们那么好，为什么要害死将军！”
    “你去死！”
    谁？
    龙凌云？
    南离只觉得一道惊雷劈下，赤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听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疯了吧。
    东昀冷哼一声，挥手，大日金焰对着几人兜头罩下，一句句声讨被淹没在火光中。她抬眼一扫，火焰的勾勒的大鸟划过空气，纵身扑向陈元身后！
    除了方才从水牢中脱身的百姓，其余已经选择融入龙骨寨的十几人，上至老人下至半大孩童，一个都没有躲过，眨眼葬身于此。
    戴希昀默然伫立在火海前，没有阻拦。
    这些人是被劫掠而来，却帮助龙骨寨继续劫掠城中百姓。
    他们也只是想活。
    他们让更多人不能活。
    戴希昀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东昀帮他做出了选择。
    南离转身，“这……有几个还是孩子。”像大虎二虎一样的孩子。
    “难以两全，斩草除根，我行事向来如此。”东昀站在夜色里，“南离，是你心软了。”
    南离怔愣一瞬，苦笑：“是。”
    南音和岚汐站在不远处，观望着几人的选择。
    珊瑚权杖已经被收回，岚汐握着权杖，淡笑开口：“小金乌可真有意思，从前只觉得她像青梧，今日一看，行事更像她父亲。”
    南音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唉，你说龙凌云像不像一个人？”岚汐今日罕见的有些多话。
    “谁？”
    “我啊。”
    南音皱眉，“你又干什么，能不能消停会儿？”
    岚汐不以为意，抬手，朝着东昀遥遥一指，“瞧，那是第三个。”
    南音的怒气蹭蹭往上蹿，“你闭嘴吧。”
    ***
    数日后，星罗皇宫。
    戴维斯等在大殿门外，看见戴希昀，他上前将人拦住：“一会儿父皇问起来，你就说思念母亲，所以回母族探望，听见没有。”
    精英大赛结束后，戴希昀没和学院一起回星罗城也就罢了，偏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龙兴城可是星罗边境一座重要的贸易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