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分别与重逢
    没人知道这一刻莱拉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就连夏恩也不例外。
    哪怕是他，也不可能在这个瞬间阻拦下这道目光。
    因为，这仅仅是一道目光。
    而目光的主人，是【秽司命】。
    时间流动了一秒。
    那颗心脏上的眼睛闭拢了。
    【巨木神】消失了。
    连带着那道不知通往何处的幽邃裂缝，也一起消失不见。
    随后，笼罩在【巨木之城】中的黑暗浪潮开始褪去，星星点点的荧光重新在【巨木之城】的各个角落亮起。
    精灵母树体表的裂纹与伤疤，在它旺盛的生机下快速修补。
    即便内在的
    于是，不管是精灵还是其他王国的人，他们心中的恐慌与不安都渐渐散去。
    人们眼中重新有了光。
    只有那些幸存的黑暗精灵们面露茫然，并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自己信奉的神祇居然会选择逃跑。
    “主啊，你背弃我们了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呜呜呜……”
    这种被抛弃的绝望感，再加上面临死亡的恐惧，有的黑暗精灵终于崩溃了，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不过此时，夏恩对他们，对【巨木之城】内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身旁不远处的莱拉。
    在被【秽司命】看了一眼之后，莱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双眼空洞无神。
    似乎有无数纷乱的片段从她的眼前闪过，又有数不清的思绪起起伏伏。
    好在，她的气息依旧平稳，并没有生命危险。
    夏恩在第一时间来到了莱拉身边，扶住了她即将跌倒的娇躯。
    哪怕莱拉没有生命危险，夏恩心头仍萦绕着浓郁的不祥气息。
    因为，那可是【秽司命】！就连奥古斯丁都无法战胜的神祇！
    【巨木神】最后说出的那几句话，不仅仅是祂自身的意志，更代表着【秽司命】的意志！
    也就是说，【秽司命】要将莱拉永远放逐？但莱拉此时分明完好的站在原地。
    可越是如此，夏恩心底的不安就越强烈。
    【秽司命】肯定做了些什么。
    这种隐性的手段，往往比正面的作战更加难缠、危险。
    “莱拉，莱拉！”
    夏恩轻声呼唤莱拉的名字。
    不多时，莱拉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
    下一刻，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里就浮现出了浓浓的水雾。
    两行清泪从她的脸庞滑落。
    夏恩心中巨震。
    在他这次回到过去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莱拉露出如此脆弱的神色。
    ——哪怕是先前被困结界、面对三名六阶强者时，莱拉也从未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莱拉的声音既无助又绝望，喃喃道：“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未来！”
    夏恩怔了怔：“未来？”
    “是什么样的未来？”
    “是……”
    莱拉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恩顿时明白，这不是莱拉不想说出口，而是无法将其诉说出来。
    后世就连针对整个精灵族的【失语诅咒】都存在，让莱拉说不出一些话语的诅咒，实在不足以令人惊讶。
    但究竟是怎样的未来画面，才会令莱拉如此绝望无助？是大洪水降临时的景象？
    是整个精灵族被消灭时的场景？还是她身亡时的画面？莱拉说不出口，夏恩也猜不到。
    但从莱拉的目光中，他看出了一种深沉的忧伤。
    就好像……
    莱拉虽然在他的怀中，却仿佛已经在极为遥远的地方。
    夏恩心中的不祥愈发浓郁。
    但他还没开口，莱拉就迅速收敛了方才的悲戚与伤感，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
    莱拉在夏恩的搀扶下站稳身子，走向不远处的苏瑟。
    “苏瑟姐姐，明天的登基大典，看来需要你来代劳了。”
    闻言，苏瑟猛地睁大美目：“莱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商量过了吗？”
    “明明你才是最适合当精灵女皇的人。”
    莱拉摇了摇头：“在我看到的未来里，当精灵女皇，没法拯救精灵族。”
    “而且，我继续留下来，只会给这座城市带来灾难。”
    说出这话时，莱拉转过头，望向亮着无数荧光的【巨木之城】。
    眼神中有骄傲、自豪、怀念，也有伤感与不舍。
    这是她亲手打造的城市，但为了守护这座城市，她却不得不离开这里。
    苏瑟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莱拉也不隐瞒，坦率道：“那个神祇，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某种坐标。”
    “如果我留在【巨木之城】，像今天这样的灾难，随时可能再次发生。”
    苏瑟心中一沉：“怎会如此？”
    她还有些不甘心，说道：“或许我们能找到办法解除诅咒的方法……”
    “没有用的。”
    莱拉认真道：“那是位格甚至要在生命女神之上的恐怖外神。”
    “况且，祂留下的其实不是诅咒，而仅是一段特殊的信息。”
    “就像蝴蝶会被鲜花吸引，那个外神也能解除这段信息锁定我的位置。”
    莱拉之所以能说得如此笃定，不只是因为她的分析，更是因为她看到的未来。
    事实上，她看到的未来不仅是单一的一条线，而是未来的许多种可能性。
    而在那么多可能性中，莱拉和精灵们当然尝试了无数次。
    但是，每一次都失败了。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一回想起那些未来中的画面，莱拉就不禁面色煞白，汹涌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让她几近窒息。
    但就在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莱拉的手。
    不用回头，莱拉便知道手的主人是谁，这令她有了些许慰藉。
    可是为什么，在她看到的未来中，却没有夏恩的存在呢？
    莱拉心中轻叹一声，但仍是想把最后的、最美好的印象留给夏恩，于是努力做出平静的神态，说道。
    “不仅如此，动用时间秘术是有代价的。”
    “之后，我的运气，大概会变得很差。”
    “再加上那外神留下的坐标，我大概会成为带来灾厄之人吧？”
    “为了你们，也是为了这座【巨木之城】，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夏恩眉头皱起。
    【带来灾厄之人】
    这个称呼让夏恩颇为在意。
    因为，他船上的盔甲骑士安，同样携带着一种可怕的厄运。
    上次，只是因为翠茜钻进了安的盔甲，就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而在安的诉说中，甚至有王国因为她的厄运而毁灭。当然，和安的“灾厄之力”相比，莱拉此时的厄运还不算很严重，起码没有到立即生效的地步。
    尽管如此。
    夏恩还是难免猜测，他们二者间，是否有什么独特的联系？
    而苏瑟在消化了莱拉说出的话语后，最终艰难的说道。
    “看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
    莱拉轻声开口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下这样的决心。”
    “只是没办法而已。”
    “苏瑟姐姐，今后，【巨木之城】就交给你了。”
    苏瑟向莱拉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
    “苏瑟定然不负使命。”
    除了周围几名传奇精灵外，【巨木之城】的居民和外来的游客们，浑然不知，一场决定这座城市命运的对话，已在悄无声息间结束。
    下一刻。
    莱拉带着炎焱和夏恩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他们来到了生命女神的圣殿中。
    炎焱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走进了圣殿的最深处。
    表情时而纠结，时而迷茫。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
    而夏恩和莱拉则坐在圣殿的大门处，互相依靠着身子，静静望着门外的城市。
    虽然经过一夜的混乱，城市中留下了满目疮痍，许多建筑、街道被破坏，也有不少人死在了这场灾难中。
    但当黑暗浪潮褪去后，生机与活力又重新在这座城市中焕发。
    最让夏恩暗自惊叹的，是【巨木之城】在这次灾难中表现出的“秩序。”
    就算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危险，精灵们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而不像是【翡翠岛】时那样，一旦失去了精灵语的力量，他们就彻底慌了神，陷入无序的混乱。
    夏恩甚至怀疑……
    哪怕莱拉真的被那几名黑暗精灵刺杀身亡，其他的精灵们也能处理余下的残局。
    这种“秩序”，其实真的很了不起。
    远比【巨木之城】里那些先进的技术、风格独特的建筑，更让夏恩惊叹。
    就好比在前世的华国，大部分人遇到违法乱纪之事，都会选择报警。
    这是因为他们相信，报警是最有效的解决措施。
    然而在某些国家的某些地区，或者说，在那些更落后、更古老的年代，人们绝不会有这样的意识。
    这样的秩序意识，势必耗费了数十年的努力。
    而这，正是莱拉做出的功绩之一。
    “莱拉，你已经很努力、很厉害了。”
    夏恩侧过脸，看着莱拉的脸庞，轻声道。
    “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下一刻。
    他鼻端忽然香风来袭，唇上感到一阵温软湿腻。
    莱拉竟是吻了上来。
    这个吻无比温柔，却又无比哀伤。
    夏恩怔了怔，随即跟随着本能回应起来。
    两人的动作都很是笨拙，而夏恩还尝到些许微凉微咸的事物。
    那是莱拉的眼泪。
    夏恩很好奇，莱拉究竟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吻竟给他一种诀别的意味？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沉静的享受着这一刻，享受着怀中少女的温度与体香。
    天色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洒来，洒落到广袤的森林中，他们四周的黑暗在飞速远去。
    “我们还会再见吗？”
    原本笃定一定会再次见面的莱拉，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她的信心已被那些未来的可能性摧残。
    上一次分别，是莱拉向夏恩说出了“未来再见”的约定。
    而这一次，却是夏恩向她做出了承诺。
    夏恩认真说道：“我们会再见的，一定！”
    “哪怕逆转时空，与神祇为敌！”
    一缕阳光洒来，莱拉怀中的夏恩像是青烟一般消散。
    连带着圣殿内的炎焱也同时消失不见。
    莱拉在原地坐了片刻，眼神重新变得坚毅。
    她已经见过了那些失败的未来。
    那么现在，她就要从无数未来中，去寻找那种本不存在的可能性！这一日。
    精灵女皇苏瑟登基。
    万国大会照常召开。
    卡门开始投身魔纹武装的制造，托马斯的【蒸汽之心】得到了多方势力的投资。
    参加会议的爱德华，带上了一个金丝的单边眼镜。
    如果夏恩看到此时的他，大概就会明白，为何自己会对他感到眼熟了。
    与此同时。
    没有人注意到，一名精灵离开了【巨木之城】，踏上了不知归途的旅程。
    ……
    ……
    光阴长河悄无声息的流淌。
    仿佛没有外物能对它造成影响。
    无数人来了又去，化作那长河中一朵朵微不可查的浪花。
    夏恩睁开双眼。
    于是，【巨木之城】处刑广场的时间，再度开始了流动。
    “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了，那两个外来者跑到哪里去了？”
    树人们恍惚回神，只觉得世界发生了某些难以形容的变化。
    刚刚那一瞬间，似乎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很快，树人们的目光就落向了广场中央。
    在那里，一座宏伟壮丽的圣殿，正安静的矗立着。
    不言也不语。
    正像是数千年【巨木之城】刚刚建立时一般。
    那时的精灵圣殿，也是这样静谧的注视着每一个参拜它的人。
    这种无形的威严与神性，让众多树人们有些惴惴不安。
    在多年之前，它们也曾是生命女神忠实的拥趸。
    就算它们现在已然“弃暗投明”，心中也难免有些异样的敬畏。
    而更关键的问题是——
    精灵圣殿为什么会突然复原？
    刚才那种异样的定格感又是怎么回事？
    轰隆隆——
    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从远处传来。
    紧接着，树人们就看见，一片漆黑干枯的森林，从海底拔地而起，朝处刑广场呼啸而来。
    “那是……黑森林！”
    “伊里斯！是伊里斯！”
    “它疯了吗？居然调动了整个黑森林的力量！”
    树人们惊诧莫名，尤其是长老法纳，更是有些没来由的惊慌。
    就在这时，精灵圣殿的大门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