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最后那句话，夏来福不再看她，抱着大瓷碗径直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赵春丽呆呆地杵在原地，许久都没动。
    夏来福僵硬地站在门背后，心里也难受得紧。
    怎么说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知道，他娘其实还是疼他的，他刚说那些的话，无异于给他娘的心窝子插了一把刀。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把他娘的脑壳子狠狠敲醒，以后她还会继续犯糊涂。
    以前他嫌麻烦，懒得去解释，才不愿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夏颖莹私下有往来，可现在他娘是实在是太过分了，只能把事情说清楚。
    反正他已经把话撂在那了，如果他娘还是要继续作天作地，他也只能敬而远之了。
    翌日清晨，照常起床洗漱，换了衣服，准备去村头搭乘拖拉机去镇里上班。
    赵春丽也起床了，听到院子里的响动声，忙走出来倚在门边，惴惴不安地望着小儿子，想靠过去，却又害怕碍了他的眼。
    夏来福只当瞧不见，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穿好鞋，他套上挂在墙上的帆布包正要出门，赵春丽总算开了口，怯怯地喊了一声，“来福……”
    夏来福身形顿住，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院子大门，也不回话，无声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赵春丽眼神闪烁了好一会，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昨晚说……你在国营饭店的工作，真是她给你找的？”
    夏来福微微侧头，目光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语气平静道：“娘，你知道我从不撒谎，我也没有必要去骗你！其实你自己应该也能想明白，咱家无权无势，也没人脉背景，要不是有人帮忙，我怎么可能拿到这个铁饭碗的名额？
    我虽然不清楚莹姐是怎么认识里面的大厨，但我承了人家的情，能有现在这份工作，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再说句难听点，你现在能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不用辛苦下地干活赚工分，时不时还能吃上我从饭店带回来的剩饭剩菜，这些也都是托了人家莹姐的福。
    你要是再和人家过不去，你就是恩将仇报，是要遭报应的，会报应到我这个儿子身上！”
    赵春丽浑身一颤，僵硬地低下头，圆胖的脸渐渐涨红了起来，不再去敢看他的眼睛了。
    瞧她这副羞窘难当的摸样，夏来福到底还是心软了，轻叹了口气，缓了声道：“娘，其实莹姐对你已经够仁义了，之前爹出事，她要有心整你，你也逃不了吃牢饭！
    你仔细想想，哪回闹矛盾，不是你自个儿找事弄出来的？人家从来就没主动招惹过你吧？
    现在莹姐尚且还给我几分薄面，你要是再这么作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赵春丽心头酸涩，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小声逼逼道：“我这回也没主动去招惹她，还不是因为你大哥的种……家里实在拿不出那200块，不去找你爷爷要，我上哪变钱去？你爷爷也真是的，即使给不了200，多少给点也成，可他愣是一毛都不拔，我能不气么？”
    夏来福微微蹙眉，沉声道：“你这思想就不对！那孩子又不是爷爷让大哥怀上的，凭啥要让爷爷负责？！
    爷爷一把年纪了，你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不说，还动手伤了他，甚至还跑去医院大吵大闹！
    你看看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破事，是正常人会干出来的？！哪怕莹姐真把你送去蹲局子，你也不冤！
    还有爷爷住院花的那笔钱，莹姐要有心追究，那钱你还真得一分不少的赔给人家！但她现在没有这么做，相当于再次放了你一马！
    人家已经够忍让了，你要是还不知悔改，还想继续闹事，我真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母子，赵春丽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仿佛被雷劈到似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言尽于此，夏来福也不再多言，最后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去上班了。
    夏颖莹这厢正忙着摆放早餐，不知道夏来福又狠狠敲打了一把他亲娘。
    用过早餐，家里的男人们都上工上班去了，她背起篓子，正要出门去牛棚送早餐，就看到前边路的尽头走来一个中年妇女，鹅蛋脸，齐耳短发，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半旧粗棉袄，步履矫健飞快，看着挺精神的。
    夏颖莹略一沉思，很快从记忆的旮旯角落里挖出和这人相关的记忆，就是昨晚夏来福提到的手艺很好的王大嫂。
    王大嫂也瞧见她了，忙朝她挥了挥手，加快速度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笑道：“莹丫头，你这是准备要出门？那我来的还算及时！”
    夏颖莹笑了笑，问道：“王大嫂，这么一大清早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大嫂呵呵笑道：“也没什么事，昨晚你让来福给我送了肉包，跟说你想让我帮你做衣裳，是这样么？”
    夏颖莹点点头，“来福昨晚拿了你帮我爷爷做的棉衣过来，我瞧着很不错，想让你也帮我做两身，也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空。”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王大嫂笑得更欢了，“只要你不嫌我这粗糙滥制的手艺，当然没问题！就是没空，我也给你腾出时间来！你昨晚送的那几个肉包太好吃了，你王大哥他们刚吃的可高兴了，说是可以回味一辈子了！”
    昨晚夏来福送肉包过来，说这是夏颖莹的一点心意时，她还挺意外的，没想到这村里的福星这么看得起她的手艺，而且还这么通人情世故，都没确定她肯不肯帮忙呢，就先送了礼过来。
    “你们喜欢就好。”夏颖莹仍是笑着，解释道：“其实这肉包不是我做的，是来福做的，他只是借了我家的厨房而已，您要夸，回头就去夸他吧。”
    没想到肉包制作者另有其人，王大嫂惊奇道：“真看不出来啊，原来来福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吗，不错不错！他去国营饭店上了这么久的班，应该就是在那边学的吧？也难怪那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抱上这铁饭碗，有工钱拿还能学一门手艺，谁不想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