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凤殒(二)
作者:花狸坨坨   竹影深几许最新章节     
    忙碌至此,竹卿连王府都顾不上回,倒不是她有多重要,而是她白天守灵后还得去陪宋明启,一来二去回府实在是麻烦。
    宋明启既想让竹卿陪她,自然不舍得让她太劳累,索性留她住在宫里,晨起去太极殿也近。
    竹卿只好让宫人传话给玉衡,她这些日子暂时不回府了,让他不用等自己。
    丧仪繁琐,礼部诸位主事都尽职尽责不敢有一丝懈怠,某日竹卿在宫道上,正巧遇到唐颐,唐颐既要奔丧,又要日日过目丧仪流程,也是忙得无一日清闲。
    唐颐正往太极殿赶去,恰巧竹卿出了太极门,迎面遇见险些认不出来,唐颐眼窝深陷尽显疲惫,原本合身的官服穿在身上也有些晃荡,扎扎实实瘦了一圈。
    “父亲以国事为重,闲时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否则女儿实在放心不下。”竹卿关心道,“多日没有见哥哥了,他想必也很辛苦,哥哥可还好吗?”
    长女如此懂事,唐颐很是欣慰,回道:“你哥哥近来也是忙碌,昨日他跟我说今日要去翰林院办些差事,这时候怕是正忙着,我听说你最近住在宫里陪伴长公主,凡事可要小心些千万别失了礼数。”
    竹卿一一答应,唐颐急着去皇后灵前点卯,说了两句就走了。
    虽说到了七月底天已经凉快下来,可中午的日头还是晒得人汗如雨下,竹卿挑了条阴凉的小路,打算绕过太液池去宋明启的朝和殿。
    顺着林荫路走了几步,路边花草繁茂修剪得宜,各色花香直往人鼻尖里窜,竹卿只觉心旷神怡,让人忘却劳累。
    正穿过一片竹林里,对面有人迎面而来,竹卿不由笑了起来:“哥哥…”
    唐时砚朝她微笑,竹卿才看到他身边还有位熟人,屈膝道:“沈大人。”
    唐时砚奇道:“你们俩认识?”
    竹卿轻轻点了点头,唐时砚道:“那倒省得我介绍了,你这是要去长公主殿里吧?”
    从这儿走离朝和殿最近,他不难猜得出来。
    唐时砚侧身让了让:“去吧。”
    目光很快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竹卿微福一礼,匆匆跑了过去。
    直跑到有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调整着步子。
    这次见面实在是太突然,上次见沈则还是在一年前,为此闹得天翻地覆,现在她和沈则已无相见的必要,还是赶紧躲开得好。
    等到停灵四十九日后,皇后的棺椁终于可以安葬。
    圣上为表对皇后的重视,亲自下旨抬棺之人皆为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如此一来宋承和玉衡也在其中,竹卿已不用再去守灵,也早回了王府。
    回府后乍接到这个旨意,竹卿忧心忡忡道:“你行么?”
    玉衡正从园中练剑回来,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我好歹是习武之人,比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官强多了,我算了算,从这走到皇陵,最多三天就能到。”
    他优雅地伸出三根手指,在竹卿面前晃了晃。
    “那王爷呢,公爹可有些岁数了吧…”
    “父亲想必也不会太吃力,这可是圣上的旨意谁敢违抗,挨过去就好了,三五天时间很快的。”
    玉衡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汗津津有些发酸,正嫌弃的皱眉时小莲说水已经烧好可以去沐浴更衣了。
    等沐浴完回到内室,竹卿上下打量了一阵,煞有其事道:“美人出浴,好看。”
    因已快到休息的时候,玉衡只穿了件素白的道袍,用带子松松系着,听竹卿这么说,邪气地笑了笑扒开领口:“这还有更好看的…”
    竹卿忙忙合上他领子:“还服着齐衰呢,老实点。”
    玉衡本也没想做什么,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这种程度,只是为了逗竹卿罢了,听竹卿这么一说老实下来,任竹卿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
    “我和父亲不在府里这几天,就辛苦你了照看着府里。”玉衡道,“永儿最近换季身子还是弱,找大夫看了也没用,乔姨娘是妾室说不上话,有事还得你做主,要是遇到处理不了的,等我回来再办。”
    竹卿道:“永儿这孩子,怕是天生身子弱些,前几天我去看他,哭声跟小猫似的,乳母说吃奶也吃不了多少,我听嫂嫂说泓儿那时一个乳母都不够呢…”
    泓儿六七个月的时候她去看过几次,小胳膊小腿儿粗壮的如同藕节,蹬在床上声音响得好像敲鼓,刚七个月翻身已经很利索了,小腿一支就能翻过来。
    竹卿这样说,玉衡难免有些担心,可到底没什么大毛病,只能慢慢养着,或许将来会康健些。
    聊了几句说到永儿的相貌,竹卿笑盈盈道:“永儿比刚出生时白嫩了好多,都说儿子随娘女儿随爹,我瞧着倒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除了下巴像她,眼睛鼻子眉毛跟你十足十的像,将来肯定是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美男子,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人家的小姐芳心暗许呢…”
    说罢轻笑一声,笑语嫣然。
    玉衡看她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禁问道:“你难道没有一点不高兴吗?”
    竹卿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永儿是我和乔姨娘的孩子,是你夫君和别的女子的孩子,你是如何能毫不经意一点都不往心里去,还若无其事跟我讨论他长得像谁…”心不知何时竟有些痛了,他试图从竹卿脸上找出不悦的表情,可竹卿始终以笑颜对他,玉衡带着期许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吃醋吗?”
    吃醋?
    竹卿暗笑。
    时至今日,她若还是为了他而嫉妒发疯,才是真正的自讨苦吃。
    从她失去孩子的那晚起,她和玉衡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不会再信玉衡任何的甜言蜜语,任他情话说的多么让人脸红心跳,都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别说一个永儿,哪怕玉衡再和别人生十个八个孩子,她也会带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安顿好他的妾室和孩子,负起嫡母的责任。
    明知道玉衡在等她说吃醋,竹卿却没法说出口,她骗不了自己。
    可她也不想太残忍,只道:“我要是因为这个吃醋,叫别人觉得我容不下庶子,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官人快别难为我了。”
    竹卿撒娇般搂着玉衡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胸口,只为了遮掩面上的疏离之色。
    玉衡苦笑,这似是而非的笼统答案貌似没有回应,却回应的清清楚楚,他们到底是生疏了。
    轻轻一吻落在竹卿额头,玉衡温声细语道:“是我话说的不妥当,让夫人为难,夫人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