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鹰在剧组遭受重大打击和人格上的侮辱,有点一蹶不振的味道。所以,在录唱片的时候,歌声分外的沧桑和悲凉,却正好契合了《铁窗泪》的风格。
听得莱斯莉星星眼,不停说:“天才,天才,亲爱的,你是天才!”“太棒了,太棒了,请保持!”“秃鹰,你饿不饿,我给你端碗片儿汤。”“老计,亲爱的,你好英俊!”
孙朝阳提醒他:“铁柱,别说了,你别说了,老计遇到了事儿,心里不痛快。”
莱斯莉:“不许叫我铁柱,人家是莱斯莉宋,他出什么事了?”
孙朝阳:“老计失恋了,那女滴有男朋友了。”
莱斯莉:“无聊。”
新唱片要做封面了,方案是杂志社大林做的,相机也是社里的。《中国散文》每期都要做封面和封底,这活儿都落实到他头上。
大林是川美的高材生,艺术修养也高。到杂志社锻炼后,拍照技术突飞猛进,已经非常专业了。他曾经开玩笑地说,以后如果在北京混不下去,他就买一部照相机去北戴河去秦皇岛给游客拍照赚钱。
孙朝阳说,去当什么个体户,如果有一天杂志社倒闭,我介绍你进影视剧组当摄影师好了。
旁边的悲夫听得吹胡子瞪眼,说,孙朝阳,你这是乱我军心。
无论是照相还是摄影,其实都是画面的艺术,要在方寸之间表达一个主题,展示其中的美好瞬间,而画画干的就是这个。
大林的美术底子深厚,他在川美的四年学习相当于练了九阳神功,有了这个基础,无论是学七伤拳还是乾坤大挪移,一看就会,抬手就有。
大林给《铁窗泪》出了三个方案。其一是让秃鹰站在铁栅栏后面,双手抓在铁枝上,目光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其二是一面红墙,墙下是一朵带血的百合花,老计坐在地上,双目悲伤,眼睛里里充满碌碌无为而懊悔虚度时光而羞愧;其三,场景移到小黑屋,从天窗投射下来的光柱子落他头上,明与暗,过去和现在,对比强烈。
拍好秃鹰的封面,就给何情拍,画面开始变得明亮,很美。
来都来了,公司里众人都道,反正胶卷管够,又是公司报销,干脆给大家都拍拍吧。
于是,事情开始朝不可控制方向发展,尤其是莱斯莉,一口气换了十几套衣服,搞得大林烦不胜烦,骂宋铁柱是喧宾夺主,两人差点干起来。
最后,是合影。
孙朝阳:“这样,拍的时候咱们喊个口号。”
蒋见生:“喊什么呢?”
孙朝阳:“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所有人都在大喊。
夜里,大林回到单位宿舍看稿,突然发现自己的包里多了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信封上是孙朝阳的留字“大林,这是你的劳动报酬,小小心意,还请收下,钱省点花。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以后公司有事,还要请你过来做兼职。”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大团结,起码有两百块。
大林吓住了,接着眼圈一红,提笔给老家父母写信,说自己存了一点钱随信给你们汇过去,你们箍口窑吧。儿子读了那么多年书,上了那么多年班,却还让爹娘住破窑洞,已是大大的不孝,每每想到此事,便如百虫噬心,悲伤得不能自已。二老还请保重身体,我们未来的生活必定会更好。
大林的爹后来回信说:“你的钱大已经收到,信没读懂,还是找村小老师看的。你以后写家信能不能整点大能看懂的话儿?”
对了,拍照的时候,迟早也过来了,还带着他的女朋友费明明。
小迟借了野狼摩托车后不知道多快活,每天都带着女友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因为把摩托车的消音器给摔坏了,噪音极大,颇有后世精神小伙炸街的味道。
蒋见生一看,嘿,哪里来的小年轻竟然骑我的摩托车,缴了缴了。
不料莱斯莉就大发雷霆,说车是我借出去的,人是我的朋友,你凭什么要回去。
蒋见生说,那可是我的车啊莱斯莉,你是不是搞错了,还车,还车。
莱斯莉吗,我凭本事借的车,为什么要还?我不干了,我辞职!
蒋见生嘀咕,我就是说几句话,你至于吗?
孙朝阳在旁边嘎嘎笑:“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莱斯莉这是被小迟给治住了,你又被莱斯莉治住。”
迟早这人游手好闲,没事就跑公司来玩。
其实也不是,主要是校办工厂开工不足,活儿不多。现在的国营工厂经营上都有问题,生产出来的产品卖不出去。
孙朝阳刚开始的时候对小迟很反感,但听何情说起那晚工体的事情,对他很感激。下来后,还对小迟说了声谢谢。
这人其实挺有男子气概的,讲义气,有点梁山好汉的气质,就是太不干正事了。
罢,毕竟自己和他父亲是朋友,而且又欠他人情,就处下去吧。
拍照那天,迟早和女朋友也来蹭了两张照片,别提多开心。
秃鹰的新专辑《铁窗泪》正在录制,只等春晚后就全面销售。
时间到了十二月初,新一期的《中国散文》发行,上面刊载有孙朝阳《文化苦旅》的三篇散文,分别是《道士塔》《莫高窟》和《阳关雪》
孙朝阳回杂志社的时候问销量如何,悲夫回答说,有一点点提升。不要急,你的散文才开始连载,要造成影响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有滞后效应的。
《中国散文》毕竟只是一本杂志,挺薄,孙朝阳的三篇散文字数多,竟占到总内容的一半,这可是杂志有史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
孙作家对《文化苦旅》有绝对的信心,他有种预感,这《中国散文》搞不好要全靠自己撑起来,就好像后世的《科幻世界》全靠刘慈欣。当年读者买书的时候,一看有大刘的小说,立即掏钱购入,不带半分犹豫的。如果没有刘电工,就要考虑一下其他作家的作品质量如何,是不是值得花钱。像科幻小说和散文这种小众文学品类的生态位只容得下区区几位顶级作家,竞争真的很残酷。
孙朝阳因为是跟单位请了假的,只偶尔回去一次,对那边的事情也不太关心。转正的事情,只能再等等。实在不行,另外想办法吧。
他最近确实很忙,央视那边又联排了一次,依旧是在演播大厅,前段时间又陆续有新节目进来,要试试效果。
联排还行,无论是部里还是台里的领导都没有提出整改意见。
郎琨焕发出强大的组织能力,显得越发成熟,一切都井井有条。
何情的新歌《东方之珠》和《相亲相爱》也录出来了,盒带送了几百盘出去,开始上电台的节目进行早期预热。
据电台反馈回来的信息,《东方之珠》非常受听众欢迎,不少人还写了表扬信。
这天下午,孙朝阳与何情没有回家,而是留在音乐公司忙其他事,等到晚上,他们才下楼去骑自行车,准备骑去电台上节目。《月下夜谈》节目组邀请了何情,让她去读听众来信。
一下楼,“呼——”就有西北风袭来,吹得二人东倒西歪。
好冷啊,这北方的冷天真不是盖的,两个南方人一想到要骑那么远的路去电台都很郁闷。八十年代初可没有出租车,的士的出现还要等两年,等到天津大发流水线建成。到那个时候,满大街都会是黄色的面包车。
“突突突!”忽然,一辆摩托车停到二人面前,车上的小迟笑嘻嘻道:“孙哥,何姐,才下班呀?你们要去哪里,我送。”
何情惊讶:“你怎么来了?”
迟早:“吃过晚饭撑得慌,出来消食,这里路宽人少,正好溜达,走走走,不废话了,上车。”对,他穷极无聊,又出来炸街了。
孙朝阳本不打算跟他打交道,但看到何情小脸吹的煞白,顿时心疼,就上了车,说了目的地。
迟早:“原来是上节目啊,姐,我还从来没有进过电台,也不知道里面是啥样,领我进去开开眼。”
何情说,好呀,好呀,都是朋友,问题不大。
迟早很开心,连声说,孙哥,咱也不白看,等会儿回家我帮你督促我爹让他抓紧时间给你写论文,不写一万字不许睡觉。
何情好奇:“迟早,你父亲迟教授叫迟春早,你叫迟早,感觉辈分有点乱。”
迟早:“本来我的名字是迟小早的,可一念书,别人就叫我小枣小枣,听得人憋屈,就改成现在这样了。”
摩托车就是快,不片刻就到了电台,支抗美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孙朝阳高兴得要命,连声说,朝阳,好久没看到你,真是想死我了。啊,您就是何情,哎,我们节目组放你的歌放了半年,听都听熟了,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东方之珠》在台里播出后,反响很好,你今晚上节目的事情我已经提前预报,听众纷纷来信,我们今天会选几封信念念,辛苦您了。这位是……
孙朝阳:“小迟。”
小迟:“我是何姐的弟弟,亲弟弟。”
孙朝阳并不知道,小迟今天到电台,却又生出一番事来,搞得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