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直辖市,区县的广播电台行政级别高,是一个县团级单位。因此,台里有自己的保卫科。
等孙朝阳匆忙下线跑去那里,就看到迟早正和两个公安以及台里的几位工作人员谈笑风生。
见到他,小迟招呼:“孙哥您来了,快把烟掏出来散一轮,我的烟抽完了。”
看到里面的气氛很好,孙朝阳松了一口气,把烟扔给他:“小迟,究竟是咋了?”
台里的人笑道:“还能咋了,朝阳,你这个小兄弟进来后就到处乱窜,还拿我们的设备玩,不小心把信号发出去了。公安同志监测到信号,一听,怎么着,是敌特分子在联络下线啊,好嚣张!就顺藤摸瓜把小兄弟给逮住了。好在解释清楚就好,不然今天他只怕要在小黑屋呆一夜。”
孙朝阳大惊,不禁道:“小迟,你搞啥啊,台里的设备是能乱碰的吗?还好大家都认识也能说清楚,不然你就得吃挂落了。公安同志,像这种敌特份子,抓住了怎么判?”
公安笑道:“十年起步,严打期间,从重从快,直接押赴菜市口明正典刑。”
小迟哇哇叫:“我这不是看了孙哥的巨着《暗算》一时手痒吗,要抓先把孙哥抓了。”
公安喝道:“你还怪起孙作家了,看来,我们今天还真要带你回去好好审问。”
众人都大笑起来。
在大伙儿的攀谈中,孙朝阳才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原来,小迟这人是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他父亲迟春早平时常在孙朝阳面前哀叹命运之多舛,人生之贫苦,有志之不能神。其实,相比起普通人,老迟毕竟是大学教授,日子还是过得很不错的。
从小,迟早家里都有普通人家没有的稀罕玩意儿,比如收音机电唱机什么的。摸得多了,他对无线电产生了兴趣。又受到大学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影响,平时没有就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烧烧锡焊,弄弄二极管三极管,看看门、非、或电路什么的。却因为文化程度不高,也弄不太懂,只专一玩机。
八十年代正是业余无线电流行的时代,使用的设备也简单,只需要话筒、发报机、收音机就可以玩。玩的时候不外是网联,用小功率短波电台和陌生人联络,交流生活学习和工作中的点点滴滴,有点后世上网络时代刚兴起的时候聊qq交友的味道。
有过早期聊q的朋友都知道,这种二十一世纪人们看起来无聊的事儿,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挺上瘾的。
迟早平时在学校里蹭机,最远网联过一个智利的爱好者,那已经是一万多公里的距离了。当然,对方说什么自己也听不懂。
但机器也不是好蹭的,一个月能弄个一两次就算是运气好。
迟早今天跟孙朝阳来电台,电台这里可不缺设备。他进来后就到处看稀奇,看着看着就动起手来。别人都是认识孙朝阳的,知道他是个大作家,和台里一把手的关系密切。不疑有他,就由着小迟鼓捣。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到处都在严打,公安那边有专门负责无线电这块的。小迟一开机,那头就接收到信号了,一听,哟呵,敌特分子啊,还是隐藏在人民广播电台的深海。
无线信号里是怎么说的呢?
“97台,97台,这里是37……”
“我这边是5瓦qrp,使用……”
“bi4khj的我刚刚路过,路过你的世界,证明我的存在,也证明你的存在。”
“收到,收到,bi4,在忙碌的生活中你是否感到迷惘。”
“迷惘,我太迷惘了,相当的迷惘。”
好家伙,这说的是什么呀,坏分子还使用暗语,抓他!
……
孙朝阳听得哭笑不得,自己好好上着节目,结果中途跑这里来处理这档子烂事。
还能怎么着,只得跟公安道歉,给电视台的同志们道歉,说都是自己的责任,没把人管好。
公安同志又笑道,孙作家,你的暗算我们都读过,很精彩。就连你手下的人都是懂无线电的,看来你是有生活的,难怪书写得那么好。这种短波信号私人可不能乱用,要去我们那里备案的。今天的事情算了,麻烦迟早同志做个笔录,我们好回去交差。
等迟早做完笔录,也到了《月下夜谈》节目结束回家的时候。
孙朝阳心中不满,道:“迟早,我和你父亲是老朋友不假,我也感谢你那天看球赛的时候帮助过何情和莱斯莉她们。你我年龄相当,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朋友各交各的,做人最大的美德是不能给别人制造麻烦。”
迟早也有点懊恼,嘀咕:“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哎,手痒了,手痒了。孙哥,你看我吧,好歹也是个教授副院长的儿子,可是,我读书不成,找不到好的门路,只能在校办厂里当工人,成天除了抬钢管还是抬钢管,憋屈死人了。”
孙朝阳:“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有个事做养活自己,其实也算是不错的人生。实际上,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普通人,一样可以过得很开心。”
迟早:“孙哥,我也不是嫌工作苦没钱花。我遗传了我娘,身上有一把子力气,在工厂干活对我来说根本就没啥,也不累。”
“不嫌没钱花,那你偷家里钱干什么?”
“我不是搞对象吗,没钱怎么谈?”迟早有点尴尬:“孙哥,你说我身边认识的人吧,不是教授就是讲师,还有你,也是着名作家,都是大知识分子。至于何姐和莱斯莉,都是大明星和音乐家。我就好像是站在山顶上,看过漂亮的风景,再看看自己,就有点不甘心了。我寻思着,咱不能抬钢管抬一辈子吧,不然活着也太没意思了。”
孙朝阳一向看不上他,忍不住嘲讽:“我们老家有一句歇后语,麻雀吃豌豆。”
迟早:“怎么说?”
孙朝阳不语。
迟早叹气:“肯定是不好的话儿,孙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啊,何姐出来了。何姐,你来了,等着,我这就去骑摩托车,我送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