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淤泥太肥,里面的荸荠长得很好,特别甜,也成了村里小孩子的零食。
荸荠这种东西很奇怪,好像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摘,随时都能吃。
孙小小就和表哥出门去了烂包田。
年轻人也不怕冬天水冷,都脱了鞋,挽起裤腿站在晃晃悠悠的草盖上,把脚伸下去不停踩。
踩到泥里有圆乎乎的东西,就把手伸下去。一摸,果然是。
孙小小连声欢呼:“好好玩,好好玩。”
杨涛笑道:“小小,你一个大老板,我也是大会计,脱了鞋下地,让人看到,面子上挂不住。”
话还没有说完,孙小小就把手上的泥土糊表哥脸上。
二人哈哈大笑。
其实,荸荠也不多,不然也轮不到小孩子来采。
二人忙乎了半天,才弄了半斤不到,便在山泉水里洗了。
又用牙齿小心啃去皮,放嘴里一咀嚼,那股甜味瞬间充斥口腔,偏偏又清爽得很。
孙小小:“可算又吃到了,表哥,我跟你说,在北京的时候,我想荸荠想得快发疯了。北京冬天也没什么可吃的,菜也就萝卜和大白菜,水果就苹果山楂,吃得像吐。不像我们四川,就算是十冬腊月,水果也有荸荠、橘子、橙子、甘蔗、蔬菜就更多了。这次回老家,别的不说,我是吃痛快了。”
杨涛:“看来你们北京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孙小小:“读书其实是很苦的,我这次是彻底放松一下自己。”
正说着话,一个牧童骑着水牛过来,口中还唱着歌:“莲花落啊落莲花。”
孙小小看着那头水牛眼睛就放光。
杨涛直接上前把牧童从牛背上扯下来:“让我妹骑骑。”
牧童委屈:“欺负人,你欺负人,你爸是队长就能欺负人吗?”
原来,小小舅舅杨军办砖厂的事情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县委的注意,准备把他树立成典型,民兵连长别干了,直接当大队队长吧。
当年农村的基层管理机构设公社、大队和小队三级。十年后,公社改为乡镇,大队则改成村,小队撤销。如果杨军做了大队队长,就相当于后来的村两委一把手。
看小孩要哭,孙小小忙把手里的荸荠塞过去,小孩这才欢喜地跳起来。
骑牛很有趣,也有一定难度,上坡的时候还好,下坡就麻烦了。牛背太滑,孙小小不停往下溜,都骑牛脖子上了。还好有表哥全程保护,才不至于摔下地。
小孩子在后面鼓掌:“杨大队,骑牛背,落下来,摔到背。”
孙小小:“我又不跟舅舅姓。”
荸荠都给了小孩子,她不够吃,于是又去摘田埂边的刺梨,又酸又涩,口水都流出来了。
可惜季节不对,如果是夏季,田埂边的蛇莓都会开出黄色小花,然后结出红色的果子,也能吃个饱。
看到兄妹俩浑身泥水,杨月娥大怒,提着拖鞋就要去抽侄子杨涛。
杨涛嘿嘿笑:“你打小小啊,我嘛,应该是我爹打才对。”
杨月娥:“你爹打人手上没有轻重,我心疼你,怕你被打坏了。我打了你,舅子就不好意思再对你怎么样。”
孙小小点头:“一罪不二罚,法不究过往。”
孙小小消停了两天,又跟着表哥和生产队的几个民兵大半夜打了电筒出去捉黄鳝,只是天气太冷,黄鳝躲泥里不出来,最后一无所获。
她有点遗憾,说,早知道暑假再回来了,那时候玩的东西太多了,可以挖荸荠,可以捞鱼,可以去挖笋,可以去放鸭子,可以去捉知了猴,可以去看萤火虫……
她又想,但是,到暑假,我又大了一岁,变成大人,也不好意思胡闹。
时间过得真快,记忆中昨天自己还是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囡,现在就是成年人了。
幼年转瞬即逝,童年白驹过隙,少年电光火石,转眼,就是大人。大人,就是要学习,要做事,要成就理想。
这个寒假,孙小小除了刷题,就是和村里的同龄人一起疯耍,算是给自己的少女时代告别。
终于到了二月二十五号那天,一家三口也要离开舅舅家,去成都乘火车回北京。
三月一日,学校正式开课。
外婆很是不舍,搂住孙小小就抹眼泪:“乖孙女,你走了,外婆想你可怎么办呀?”
孙小小:“外婆,我暑假还要回来的,看看厂子。”
“那明年呢?”
“明年高考,估计没时间。”
外婆:“高考后你又要读大学,人大了,就不想外婆了。”
杨月娥:“妈妈,正因为小小是大人了,她将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经常走亲戚浪费时间吧。”
外婆气得揪了女儿一把:“看到你就生气,你不回来最好。我只想看到小小和朝阳。”
杨月娥很吃醋:“我可是你亲生的。”
舅妈手脚麻利地朝他们背篓里装东西,都是当地土特产,有土豆有花生有栗子,还有娃娃菜。孙永富:“别装了,别装了,我们在北京什么都有。”
舅妈:“你们花钱买的能和自家地里种的一样吗,小小,你还要什么东西,跟舅妈说……小小,你拿两匹砖做什么,要打人吗?”
“我带回去给大哥鉴赏,这也算是我的成果。大哥经常说我是个黄毛丫头,我要让他看看,黄毛丫头也能成事。”孙小小很得意。
一家三口是坐来拉砖的拖拉机去县城的,拖拉机手叼着长一尺粗如香肠的旱烟,风吹来,火星漫天飞舞。
天气很好,是四川难得一见的大晴天。
天上好多白云,有的像马儿,有的像牛,有的像兔子,在风中,它们都在奔跑。
寒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