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小人
彩棚之前,群臣皆是躬身下拜,高呼报效
施琅站在人群中,也是跟着众人高呼行礼
施琅看着对面的郑成功,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可惜,他先前便已将郑芝龙在漳州时,极力劝降的情况呈递朝廷,目的正是为了激怒朝廷,借朝廷之力顺势铲除郑家
郑芝龙身死漳州,虽然这郑芝龙并非他所杀,但郑芝龙毕竟是在他攻取漳州时身亡,他与郑家此时早已生出嫌隙此次闽省之战,施家立下大功,如今势位直追郑家,再加上郑芝龙身死之事,施家郑家今后必是势如水火,是以施琅才将郑芝龙在漳州时的状况上告朝廷,希望能借此一举铲除郑家
只要郑家被黜,那施家就能顺势接过郑家的旗帜,将闽省众将团结在施家周围,成为闽省新一代的领袖只是朝廷此时虽是对郑家也是极为不满,但监国殿下对这郑成功却是颇为看重,无论监国殿下是真的爱才,还是因为不欲闽省再起动荡,终归还是没有处置郑家,让这郑家逃过一劫,当真是可惜
郑鸿逵此时也是跟着躬身高呼效命,郑鸿逵看着前方的郑成功,心中也是略微一松
他郑鸿逵在新朝之中定然是不受待见的了,但好在监国殿下对郑成功却是颇为看重,只要郑成功还能得殿下看重,那郑家在朝堂之上,便不算彻底衰落
郑鸿逵看着监国殿下后方的施福等人,眼中也是闪过一丝阴沉之色,这施家本是他郑家副将,此时靠着背叛郑家,逼杀大兄,却是骤然得了监国殿下赏识,一下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施家靠着背叛郑家,搏得一公一伯,如今势位直追郑家,隐隐已然成了闽省最为煊赫的一族,施家今后必是郑家大敌,需得提醒大木防备这施家叔侄二人场中众人心思各异,朱朗却是没有管众人所想,在接见了郑家众人以后,又是同军中的黄廷周鹤芝等中层将领见面,各做勉力赞扬这一番会见之后,彩棚下的人群终于是再次开始移动,向着不远处的福州城行去
福州城下,此时城门前彩棚高筑,数百福州士绅百姓跪在城门两侧,正在等待明军入城马宝施福等人之所以攻占福州以后,还是不肯入城,为的便是在今日,让监国殿下亲自入城,受降福州
朱朗对朝中大臣筹划的这番仪式既不鼓励,也不反对,朱朗并不需要这一个入城受降的仪式来对自身的功绩再做确认
朱朗功绩的来源是击破博洛,是攻定闽省,是麾下的数万禁军,而不在于这么一个受降入城的仪式只要闽省战况传开,他什么也不用做,自然而然便会名望加身,成为天下众望所归的大明正统眼下这个仪式与其说是给朱朗办的,不如说是给参与闽省之战的一众文武大臣办的,监国殿下在他们的努力奋战之下,终于兴复旧都,入城受降,那他们这些有功之臣自然也该领功受赏,升官升爵
朱朗在吕大器,焦琏,李明忠等粤省文武,以及张肯堂,施福,黄廷等闽省诸臣的簇拥下抵达福州城下
吕大器苏观生等原来的闽省之臣,此时看着熟悉的福州城墙,此时脸上自是神色激动
在仓皇出逃半年后,他们终于再次堂堂正正回到了这座先朝帝都,而闽省诸臣也是神色欣喜,跟在朱朗身后,接受着城门两侧百姓的欢呼行礼
朱朗脸上带着笑意,对着城外百姓挥手致意,在接受了一阵山呼万岁后,便打算入城而去闽省攻定,他是必须要到一次福州的,但也只是到一次福州罢了,等商议好闽省诸事,朱朗很快便要返回粤省,并不会在闽省多留实际上攻定闽省以后,这段时日就不断有闽省降绅以及前朝旧官上疏,请求朱朗迁都福州,以示社稷兴复,但这些奏本没等递入禁中,便已被吕大器苏观生等人直接拦了下来此时眼看朝廷实力大振,连鞑子都被朝廷打得大败,一众闽省士绅自然希望朝廷能迁都返回闽省一旦闽省再次成为帝都,不仅各方的粮饷贡赋会源源不断的入闽,朝廷的大军也会驻扎闽省各处,保证他们这些闽省之人的安全,而且朝廷若迁回闽省,他们这些闽省士人自然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顺势乘风而起闽省一众士绅想的自然是好,但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此时不说瞿式耜,焦琏,李明忠这些粤省拥立文武的态度,就连吕大器这些原本的闽省之臣,都不会同意迁都返回闽省
如今朝廷实控两广闽省,名义上更是掌控湖广云贵等西南诸省,无论怎么看,都绝没有将朝廷迁到闽省这极东一处的道理,反而是粤省身处西南各方之中,又财赋雄厚,却正是控扼西南数省的绝佳之地
况且这福州紧邻前线,此时朝廷夺取闽省,清军随时可能大举入闽报复,有了隆武帝的前车之鉴,朝廷怎么可能再将帝都立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燃起战火的危险之地朱朗接受过几次人群欢呼,便带着身后文武进入城中,只是朱朗刚要进城,却是忽然发现城门边跪迎的人群中,有一人穿着二品的锦鸡朝服,竟也是跪在人群之中
朱朗脸上神色诧异,停住脚步,将邓铭武招来,而邓铭武见得那跪在城门边的郑暄,也是立时知道了监国殿下要问什么,于是便也低声禀告起这郑暄的来历朱朗听完邓铭武介绍,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扫了一眼身后的群臣,却是忽然停下脚步,令邓铭武将那郑暄带来此时朱朗停步,身后的诸臣虽是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自然也是跟随停在城门之前
邓铭武退下以后,那郑暄很快便被带至城门之前,而城门前的众臣见得那穿着二品袍服的郑暄,亦是神色愕然张同敞等粤省之臣脸上神色疑惑,不知这又是从哪处而来的大员,但一些知道郑暄事迹的闽省之臣,看着前方那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却是神色诡异“原隆武朝工部尚书郑暄,参见监国殿下”
“殿下领军亲征,大破清虏,擒斩虏首,威震夷狄,实是我大明前所未有之明君雄主”
“殿下挽社稷于倒悬,救黎庶于水火,功追太祖,业比光武,臣为殿下贺,为朝廷贺,我大明于此危难之际再得圣主,中兴有望矣”
郑暄到了身前,便直接下跪,大礼参拜,口中的赞扬之词更是连绵不断,直将朱朗比作历代以来前所未见的明君圣主
朱朗看着跪在身前,神色谄媚的郑暄,忽然开口说道
“孤听说清虏入城之时,你也是如这般跪在城门之前的”
郑暄闻言,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口中的阿谀之词立时停住,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朱朗身后,张同敞等原本不知郑暄来历之人,听得朱朗所言,神色却是立时一变,脸上闪过厌恶之色而原本就知道这郑暄身份之人,此时听得监国殿下所言,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怜悯之色,知道这郑暄恐怕是难以善了了郑暄额头上冷汗直流,但没等他开口解释,前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开口
“听说博洛入城之时,你在城门前跪了几日,最后却还是被赶回家中,没能在清廷中讨得一官半职”
“你想保命想做官,也无可厚非,似你这般无耻之徒哪代没有,但你好歹也曾是大明的二品尚书,如此卑恭屈膝,却是把这天下士人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清虏抵达福州以后,郑暄便直接出城跪降,原本郑暄想着自己如此大官,又如此谦恭顺服,定能得清廷看重,说不得还能被清廷引为榜样,在清廷之中继续为官,延续自己的权力
但郑暄跪泥沙中永日,贝勒不为礼,徐乃令去,博洛更是令人传话,尔官在明朝若是大乎,兹不便用也,速去博洛让郑暄在城门之前跪了几日,实际上就是以这郑暄,让城中明人知道,哪怕是所谓的大明高官也得跪在清廷城下,饶命求活
在用这郑暄羞辱完城中的士绅以后,博洛直接便将这郑暄扔在了一边
清廷在连破几朝后,朝中的文臣早已不像从前那样紧缺,甚至此时已经有大明旧臣抢着进清廷效力
这郑暄在隆武朝中是工部尚书,若真是将他作为榜样招进来朝廷,是不是也要给让这郑暄做個尚书,他博洛在朝中地位都不一定能比尚书更高,此时招这郑暄进来做什么,给自己头上放个大官吗,简直是搞笑众臣站在身后,此时皆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郑暄,郑暄感受到众人目光看来,心中却是愈发慌乱,汗流浃背
“臣,臣……”
在这数百人的注视之下,郑暄早已是乱了心神,郑暄臣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没等郑暄去想如何辩解,此时前方的监国殿下,却又是开口说道
“你虽是对清虏卑躬屈膝百般讨好,但清虏终归还是对你弃如敝履,由此可见,似你这等不忠不义,毫无气节的小人,纵是鞑子也是看不上的”
郑暄听得监国殿下所言,脸上终于是彻底惊惶起来,忍不住连连磕头,开口求饶道“臣家小当时俱在城中,这才一时糊涂,臣有罪,臣有罪……”
朱朗听得郑暄所言,眼中的厌恶之色却是更甚家小俱在城中?
清虏攻破福州之时,福州城中自尽殉国者如曹学佺,被捕以后誓不降清者如朱继祚,更不用说逃出城外的大臣,这些人更是不知凡几
这些人中偏就这郑暄是家小俱在城中,动弹不得,只能降清朱朗听到此处,对这郑暄也是失去了耐心,冷声说道
“伱有罪无罪,朝廷法司自有论断,却是不需与孤来说”
郑暄看着前方身着龙袍的青年,心中却是终于惊恐起来,监国殿下若是欲饶他一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要监国殿下有令,朝中谁敢质疑如今监国殿下要将他交给三司论罪,分明就是不欲饶他一命,准备交付朝廷明正典刑,以他此时的名声,只要入了法司,必定便是死罪郑暄浑身颤抖,朱朗却是不管下方的郑暄,继续开口说道
“孤欲兴复社稷,凡是心向朝廷,愿驱逐清虏之人,无论贤愚老少,孤都愿去用,但似你这等清来降清,明来降明,如此善于谋身自保的聪明人,孤却是不会用,也不敢用”
“我大明如今虽是失了半壁江山,但这身官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来人,将他身上的官袍扒下来,莫要让这等小人,污了我汉家衣冠!”
朱朗话音落下,邓铭武等锦衣侍卫立刻上前,将郑暄身上的官袍扒下郑暄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脸上神色惊恐,郑暄看着抓住自己的双臂的士卒,心中终于是彻底绝望起来他知道,他已经完了,不仅是他,整个郑家都完了在监国殿下将他定为小人逆臣以后,无论是官员胥吏,还是民间士绅百姓,都会扑上来,将他,将整个郑家撕咬成碎片
而且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一人再替他郑家求情,所有人都会对此拍手称快,监国殿下未亲手赐死他,却是给了他比赐死更恐怖的刑罚后方群臣听得监国殿下所言,神色亦是一凛,今日过后不仅是郑暄,恐怕连郑暄这一脉都会彻底断绝,谁会让自家与监国殿下钦定的小人逆臣有关系
众臣亦是知晓,监国殿下今日看似是在处理郑暄,但亦是在通过这郑暄警告在场众人,桂监国朝廷中是绝对容不下如郑暄这等变节之人的,若是日后有人背叛朝廷,那不仅是本人,连其身后的家族亦要受到牵连闽省众臣看着前方监国殿下的背影,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敬畏
今日是闽省众臣第一次见这位监国殿下,在这短短时间内,众人虽是也未看出这位殿下有何精妙手段,但通过这位殿下的几次发言,闽省众臣也认识到这位殿下行事果决,立场鲜明,绝非是可以欺瞒应付之人郑暄彻底恐惧起来,不断挣扎想要求饶,但朱朗此时却已不再去管地上的郑暄,带着众臣直接向着城中走去城门之前,郑暄不断叩首哀嚎,头上血迹淋淋,但前方的监国殿下却是没有丝毫停留,已然消失在城门之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