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年中大朝会来了。
长安的街头又变得异常热闹起来,来自西域的一群浑身灰扑扑的军官,牵着雄健的青海狮子马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独孤家在今日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
仆役忙里忙外,收拾屋子,洒水净街,府邸中门大开迎接来客。
就跟要过年一样。
独孤未央坐在小亭子里面静静地绣着花。
府里的姨娘时不时的过来一下,悄悄地留下一张拜帖,然后捂着嘴巴轻笑着离开。
她们这是替别人家跑腿传话呢。
就在这几日,姑爷要从西域回来年中述职。
都是聪明人,不敢明面上去请席君买,现在都往未央身上使劲。
今后他们两人完亲,未央是大妇,要当家做主的。
现在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时候。
独孤未央看都没看拜帖一眼。
独孤家的女儿自然有独孤家的傲气,这些六七品妇人的宴席,参加再多对席君买今后也并无多大帮衬。
只要和书院关系好,根本就不用理会。
那才是最大的底气,时间越长,底气就越醇厚。
独孤未央一边绣花,一边看着大门口。
每一次有马蹄声传来,她都会忍不住的抬起头,然后又失望的低下头。
哒哒的马蹄声又传来,独孤未央又抬起头。
心心念的人没来,倒是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牵着马准备出门。
“渐明,府里面忙的脚不沾地,你又要去哪里野?”
独孤渐明转过身来,笑道:“我还能去哪里,我准备去书院,告知家里一声,晚间就别给我准备吃的了,我不回来了!”
独孤未央气急,走上前低声道:
“客人将至,你瞎跑什么。”
独孤渐明知道姐姐口中的客人是谁,笑道:
“别等了,等着他也不会立刻就来,他若是来了,你看李景仁会饶了他不,等着吧,最少得等到三日后。”
“为甚?”
独孤渐明没好气道:“阿姐,你这时候笨死了,席君买回长安理应先去兵部禀事,事情交代完他就得去看先生。
先生都在仙游!
他得先去看吴王吧,看无功先生等人吧,这些忙完了之后他才会来咱们家,忠孝两字,忠在前!”
独孤未央一想觉得很有道理,想了想笑道:
“你给我准备马车,我去看看小七,她在准备嫁衣,我去看看好看不!”
“唉!”
独孤渐明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独孤渐明掰着指头道:
“李景仁,小七,席君买,守约师兄,二囡姐,五个人在今年都要完亲,我得送五个大礼啊!”
独孤未央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都是师兄弟,都是读书人,送礼就是送情谊,心意到了就够了!”
“瞎说!”
独孤渐明叹了口气:“你当这几人都是先生啊,最喜欢的是各种家里没有的书籍啊。
这几人是成家,柴米油盐都是支出,要成立自己的小家的,钱财才是当头,可不敢送这些虚头巴脑的!”
“席君买不要你的!”
独孤渐明翻了翻白眼:“还没完亲你就当家做主了,还不要我的?
说的倒是轻巧,知不知道,你完亲了,泉州的甘蔗就跟我没关系了!”
一提这个独孤未央就忍不了:“那是嫁妆,那是我们当初种下的,你不知道那时有多苦……”
“好好,你说的对,那几千亩甘蔗地都是你两人种的,都是你的。
我这个弟弟什么都没做,也就出了数千贯钱财而已。”
独孤未央脸上露出了危险的笑容:“辽东的土地都是你一个人挖的,药草也都是你一个人采的,我问你是不是?”
独孤渐明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不敢说。
“还愣着做什么,去帮我备车!”
“不去!你老是使唤我,大兄也在,你为什么不去使唤大兄,从小到大就是欺负我,我不去,打死也不去……”
“三……”
“别数了,我去,记住,独孤未央,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使唤了!”
马厩里,独孤渐明看着来帮忙的大兄,唉声叹气道:
“大兄啊,你是兄长,你就不能说一说么,就不能管一下未央么?”
“怎么管?”
“打啊!你是大兄,长兄如父,你可以打啊,罚她跪祠堂门口啊……”
独孤半昧叹了口气:“我不敢!”
“为什么?凭什么?”
“小点声,可不敢乱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别说我打未央了,我语气重一点,阿娘跟阿耶他们都能打死我!”
独孤渐明咬咬牙,恨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席君买了,他一个万人敌,竟然是个怕女人的怂包。”
独孤家的马车离开长安城,朝着仙游而去。
而此刻的席君买已经到了兵部,开始排着队。
今日来人,都是折冲府都尉一职,长史什么的都在另一边,他们是要等待尚书的询问。
能来这里的,都是准备汇报西域的情况。
事关考评,事关今后的升迁。
别人都是战战兢兢,低声背诵写好的说辞。
席君买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他觉得没有太多的必要,自己实话实说就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这一走就是两年多,这一次回来估摸着要在长安呆上半年。
先要完成婚事,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快也就到了年底了。
席君买倒是觉得有些期待。
“陇右道,赤海城折冲府都尉席君买席都尉到了没有,准备进了!”
席君买闻言赶忙道:“来了,来了!”
“嗯,进去吧!”
林书墨好奇的打量了席君买一眼,觉得有点小失望。
这百骑破万的席都尉怎么这么黑,不是说他是俊郎君么?
排队的人群闻言也不由的抬起了头,都在看着席君买是何等模样,一战成名。
结果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林书墨见席君买走入,继续道:“陇右道鄯城折冲府都尉准备,下一个就是你了!”
席君买走近兵部衙署,恭恭敬敬的朝着颜白行礼道:
“陇右道赤海城都尉席君买拜见颜侍郎,前来回话。”
颜白还在思量上一个人该给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闻言点了点头:“坐!”
过了一会,颜白抬起头,看着黑红黑红的席君买,忍不住笑出声:
“我记得你当初笑裴行俭黑的像个木炭,可曾想到今日?”
席君买尴尬的挠挠头:“先生,当初年轻气盛,等去了西域才知道,太阳是真毒,怎么抹油都不成。”
“吐谷浑怎么样?”
席君买笑了笑:“逆贼宣王当初所占的地方如今都属于我大唐了,归于陇右道,今后也是我大唐的,如今再种棉花!”
“杀了多少人?”
“吐谷浑人杀得不多,他们性格很有意思,谁能庇护他们,他们就跟着谁,很好管,不怎么闹事。”
“吐蕃呢?”
“吐蕃倒是打了几场,后来就没有打了,禄东赞没回。
吐蕃的大臣琼波·邦色害死了尚囊,继任大相之位。
我跟他交易食盐,他用食盐拉拢各部族,巩固他在吐蕃的地位,所以,这些年交流的很愉快!”
颜白点了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善战者伐谋,做的不错,不过我看你发来的军报,说是杀了很多人。”
席君买叹了口气:
“杀得最多的反而是我们唐人,那里地域辽阔,离长安又远,很多人都觉得能成就一番事业,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席君买叹了口气:“先生啊,弟子是真的不想杀自己人,可不杀不行,任何一场闹事里,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颜白也叹了口气:“你写出来,呈现给陛下吧,这种事户部要管一下,出关人口的要做出一个流程来!”
“喏!”
“去看看陛下吧,最近陛下心情不好,不管他见不见你,都要让他知道你回来了第一件事是去看他。”
“嗯,记住了!”
席君买走了出来,众人再度惊讶不已,这么快,说完了?
走出兵部,席君买正在想一会要说点什么,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李治,挎着一只玩偶熊挎包的李治。
李治捏着兰花指,阴阳怪气道:“小席子,来,跟咱家说个话.....”
“雉奴?天啊,你都长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