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是说颜白率领的三千人不见了?”
李绩的咆哮在军帐中回荡。
“回大总管的话,是的,颜县公率领的三千府兵还有三千契丹部众,自打前日起就跟大军断了联系!”
李绩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沙盘。
六千多人,外加辅兵突然就消失了。
北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军消失只有两种情况,李绩心里很清楚。
第一种情况就是被敌人一锅端了。
这种状况李绩最熟悉,当初跟张须陀打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很多次。
打刘黑闼的时候最惨,所带领的人马全军覆没,都被打成了丧家之犬。
数万大军仅只有他一人生还。
(ps:《资治通鉴》记载:仅以身免……,这四个字绝对不夸张!)
第二种情况就是大军迷路了,跟主力斥候部失去联系。
可颜白怎么可能迷路?
他的队伍里可是有在林子里闭着眼睛走都迷不了路的契丹人。
还有在西域奔袭千里都不迷路的斥候腾远。
就算看不到星星?
看水,看山,顺着河流走就能出来,这怎么能迷路呢!
而且军报已经送来,全歼靺鞨大仲象率领的数千人马,缴获数千斤的牛肉。
难不成这是靺鞨部族的诱敌之计?
李绩觉得颜白上头了,带着大军追人去了。
李绩细细地盯着楼观学做出来的沙盘。
细细地盯着每一个标识,然后看着标识下的注解。
看着注解里面藏在此处的斥候名单。
在一处群山环绕之地,没有标识。
而且这处没有标识的地方和颜白最后传递出消息的地方很近。
在沙盘上,大约有一个大拇指那么长的距离。
“谁能告诉我这里怎么没有标识!”
高侃见所有同窗都在看着自己,他赶紧扶正头上的皮帽子,快步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沙盘后大声回道:
“回大总管的话,这个地方是靺鞨的族地,属于靺鞨部族的“长安城”,斥候进不去,所以就没做特殊标明!”
“特殊地方不作特殊标明?这沙盘是你做的?谁教你的?”
高侃不敢直视大总管李绩的眼睛。
但在军帐中,又不敢不回答大总管的话。
高侃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
“回大总管的话,这是卫国公教的,他说,沙盘就如行军,当所有地方都做了标识,那个没有标识的地方就特别明显!”
李绩深深吸了一口,压下心中的躁意。
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还没有胆子去质疑李靖的话。
质疑他,就必须超过他。
李绩自认还没到李靖那种用兵如神的地步。
李绩心里很清楚,在大唐所有将领里面,除非陛下亲自下场,不然李靖的军功和谋略足以蔑视一切人。
包括已经故去的,也包括自己。
“标上,用朱笔!”
“是!”
李绩看着快跑离开的高侃,扭头道:
“虢国公,你的看法呢?是迷路失去了消息,还是被靺鞨部族围困住了!”
张士贵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后道:
“我觉得颜县公可能在绕圈,以退为进,他最终的目的肯定是靺鞨部族”
“不可能!”
李绩摇头反对道:“靺鞨不是契丹。
在辽东,除却现在的高句丽,就它们靺鞨部族的实力最强。
许敬宗是聪明人,他是长史,他不会让颜白犯傻!”
“那如果颜白在学李卫公呢?”
李绩一愣,再次扭头看向了沙盘。
他觉得颜白一定在某一个自己没有想到的地方。
张士贵继续道:“李卫公常说三千越甲可吞吴。
所以,无论是灭突厥,还是灭吐谷浑,李卫公都用的是三千奇兵。
颜白是李卫公最钟意的人。
现在他身边又有薛礼,李景仁,程怀默,裴行俭这样的少年猛将。
还有许中书,吴王这样的智囊!”
张士贵嘿嘿一笑:“颜白本身就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大军突然消失,斥候都不知其踪迹,那就是在谋非常人之事!”
李绩闻言眼皮直跳,走到张士贵身边低声道:
“颜白这一门就他一个人,师古他们四兄弟是之推老爷子的嫡孙!”
“不!”
张士贵笑道:“你忘了颜韵,你忘了颜白的幼子。
颜白这一门不是他一个人,有后,所以他敢拼!”
李绩转过脸,对着候着的斥候说道:
“去,查,我要知道颜白到底要做什么!”
颜白现在在走山路。
为了躲避靺鞨和高句丽的斥候,颜白绕了一个大圈。
为了快速行军,颜白只留下了五日的军粮。
剩余的军粮以及战获全部藏了起来。
孤注一掷的气氛已经在所有人心头萦绕。
为了让大军更有血气,颜白承诺,破靺鞨部族之后,大军只取一半财货。
剩下的全归将士们所有。
许以重利,方能让人有动力。
金银珠宝这些才是实打实的,光喊口号,谁愿意拼命。
来到这里都是给自己和后代谋出生的。
腾远在前面做记号,颜白带领着大军在林间悄无声息的追赶记号。
在今日的大军里,每个人就剩下两顿饭的口粮。
记号断了,抬头也能看到不远处盘踞在山腰的炊烟了。
靺鞨部族到了!
颜白松了口气。
此刻靺鞨部族里,乞乞仲象很疲惫。
除了他和三十人的亲卫如丧家之犬一样跑了回来。
跟着他去的族人应该再也回不来了。
在当时,乞乞仲象很想回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捡几个有幸逃生的族人。
可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有那个心,却没有那个勇气。
乞乞仲象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舒服的吐了一口气。
看着满脸关切的部族长老,乞乞仲象顿时又不舒服了。
靺鞨部族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有很多部族融合在一起的,自己带出去那么多人,就回来这么几个。
他们是来要交代的。
乞乞仲象看着面前的族人,叹了口气道:
“诸位心里的疑惑我知道,请容我今日休息一下,明日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乞乞仲象能回复什么?
他什么都回复不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字诀。
一直到拖到高句丽来人,那才是他最终的底气。
颜白此刻已经趴在林子里面。
看着山谷里密密麻麻的且低矮的茅草屋,颜白低声道:“有点像咱们的茅厕!”
许敬宗笑了笑低声道:“靺鞨部族的居住特点是住在地里面,所以屋子就显得很矮!”
“地穴氏居住?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敬宗看着李景仁没好气道:
“不是说了么,韦挺的先父曾担任隋朝营州总管筹划治理高丽,这次打高句丽他把先父的手稿都贡献了出来!”
“学生怎么没看到!”
许敬宗咬着牙,怒声道:“这东西是军长史看的,你是军长史嘛?”
李景仁不说话了!
裴行俭看着下方道:
“这样住人岂不是跟墓穴一样?这奇怪的风俗,不过这样连成片的茅草屋适合放火啊!”
程怀默摸了摸下巴:“狗太多啊!”
“那就天明时分再行动,那时候狗要睡觉,人还没起来,天色微微亮,还能看得清路,直接放火烧……”
薛仁贵指着一排排茅草屋后面,那个用大石块垒砌而成的高大屋舍,淡淡道:
“这个交给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