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吉本来听到牙行的人商量要把他卖到羁縻州去,以为自己这辈子回乡无望了。
结果第二天牙郎从府衙销完籍回来,他就被告知卖给了本县一个胥吏。
赵吉知道这是老天爷在帮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后来,他被牙郎们送到城南一处偏僻的住所,是个老宅院。
在这里,初为奴才赵吉并没有见到所谓的新主人。
老房子里只有一个耳背眼花头脑也不太灵光的小老头。
据老头讲他是在这看房子的,叮嘱赵吉不要乱跑,不要乱翻,尤其是东屋。
赵吉到这后没人看管,没人问,也没什么活干。
他每天吃食都是由老头在做,反正多双筷子而已。
老实待了两天后,赵吉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翻箱倒柜。
他打算宰了刘异一家就逃跑,逃离本县。
傻子才老实当什么奴才。
这次可能会逃很久,他要多凑些盘缠。
房子里翻遍,一文钱都没搜到,只翻出一把仪刀。
赵吉愣愣地看了仪刀好久。
这刀,一看就是衙门出来的好东西,精铁打造。
天意吗?
用完晚饭,他用破布裹着仪刀背在身后,很轻松就溜出了院子。
那老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他要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城。
赵吉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那老头就去给曲良报信了。
“大郎,赵吉已经出发了。”
“刀他找到了吗?”
“在我的提示下,他最终找到了。”
此刻,老头耳聪目明,哪里有半点不灵光的样子。
曲良微笑着点点头。
这时,天边残阳似火,时近黄昏。
市集已经关闭,县城里坊间有宵禁,白天来城中办事的乡下人都要赶在日暮前回去。
城门处,三三两两的人丁正往城外走。
赵吉也跟着人流出了城门,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他要返回九合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他计划得很好,先回村里宰了刘异一家。
最好是在他们熟睡时下手,趁其不备,出其不意,进门就砍。
刘家三个弱鸡,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天他会吃亏,刘异不过是仗着有几个牙郎帮忙,狐假虎威罢了。
解决完刘家,他打算再回一趟家里。
如果姚娥愿意跟他走,他就带着那娘俩一起逃。半路要是没钱花了,还可以将母女俩卖了换些盘缠。
如果她不愿意走,那就怨不得他心狠,给她们娘俩一人一刀一并解决掉,永绝后患。
无毒不丈夫,他都开始佩服起自己了。
赵吉默默地盘算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前面到了岔路口。
往左边,就是九合村方向。
往右边,一直走最终会走到官道上,出巩县,进温县。
现在,两边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有岔道口停着一辆马车。
此时,天色刚刚暗了下来。
马车车厢前面挂的风灯却已早早点亮。
两个看不清楚面目的男人正坐在车头,就着风灯的亮光玩草梗角力。
其中一人的草梗韧些,最终割断了另一人的草梗。
输的那人气不过,大叫起来:“挫人,怎么又是我输?”
“呵呵,小六子,你服不服?”
“不服,凭什么,再来。”
“来就来。”
赵吉看着俩人觉的奇怪,都快入夜了,怎么有人跑马路上玩草梗?
但他并没多想,直接就拐上了左边的岔道。
他经过时,车上的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小六子,刚刚又过去一个人,看清了吗?”
“没看清,叫一声吧。”
小六子停顿一下,对着左边路口喊了句:“赵吉?”
“唉。”赵吉本能地回头。
车上两个人都笑了。
“终于等到了,小六子,抄家伙。”
车上两个人一个人提起灯,另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张折纸。
他们先后跳下车,走到赵吉近前。
赵吉诧异地看着这俩人。
“你们认死我?”
他说话有点漏风,牙掉的有点多。
对面俩人谁也没说话,提灯的人将灯挑高,让光亮更清晰些。
小六子将折纸摊开,原来折纸上是副画像。
画像很潦草,但扫帚眉、三角眼、塌塌鼻,辨识度很高,一看就是赵吉。
小六子就着灯光比对了一下,与提灯的人相视一笑。
“终于不枉费我们等了两天。”
“小六子,动手。”
赵吉正在疑惑,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
然后,他就人事不知了。
等他再醒来时,通过车窗透进来的阳光,知道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了。
他身旁还躺着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仍处在昏迷中。
赵吉惊骇异常,疑惑自己这是遇到拍花子了?
马车还在晃晃悠悠地走,那个叫小六子的男人就坐在他旁边。
赵吉急得大喊:“光天化日,你们绑架人口,就不怕触犯大唐律法吗?”
他一出声,才发现嗓音沙哑,自以为的大喊,喊出的声量比蚊子叫高不了多少。
不过,那个叫小六子的男人还是听见了。
他回头,嘲弄地笑笑,又用脚踢踢赵吉。
“醒了?身体还不错,只晕了一夜。劝你省省吧,触犯哪条律法?你可是逃奴啊。”
“逃奴,你怎么……”
“呵呵,想问我怎么会知道?前天,一个少年给我们送来副画像,说他主人刚买了你,你就逃了。让我们捉到后将你送到桂阳监去,所得钱财全归我们,他还提示你可能逃回九合村。”
赵吉听着有点懵。
前天?
他不是只晕了一夜吗,是昨晚才刚开始逃的,怎么会有人前天就知道他要做逃奴?
少年?
赵吉猛然惊醒,是刘异。
一定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混蛋。
“你们是牙郎?”
“算是吧,不过我们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常年往桂阳监送逃奴。”
“桂阳监?主管平阳冶的桂阳监?”
“不光平阳冶,桂阳监下面有三十九个铜坑,二百八十余座矿井。”
赵吉开始拼死挣扎,他想爬起来,尽快逃走。
他听说过桂阳监,名声太臭。
据传桂阳监的那些矿井下面,白骨森森,冤魂无数。
都说进入桂阳监的人,很少有活过两年的。
桂阳监常年招人却常年缺劳力,纵使花大价钱买也没人肯去,现在只能用些刑犯和逃奴。
赵吉连试了两下,发现浑身乏力,根本坐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被下药了。
“你们抓错了,我真不是逃奴。”他哑着声音辩解。
“不会抓错,我们常年干这种事。你是不是奴籍,我们都不用到府衙查,随便去牙行一打听就知道。赵吉,你是最近才卖身为奴的,胆子可真大,才几天啊就敢逃。”
“那少年是我仇家,根本不是主家派他去给你们送我画像的。”
“那他怎么知道你是逃奴?”
“我没逃。”
“没逃?哪家好奴才没有主人陪伴半夜背着刀鬼鬼祟祟出门?”
赵吉哭了,彻底破防。
“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他知道说不清,又被算计了。
他在心里大骂:刘异,你个八辈祖宗不积德才生出的小王八羔子,怎么就可着我一个人坑?我都被你卖两回了。
只要老子不死,还回来找你。
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