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有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世人只知道嘲笑唐玄宗好色享乐,却不知道早朝真的很反人性。
历朝历代皇帝早朝时间就没有晚于早六点的。
起床时间基本都能推算得出来。
史料记载,清朝雍正皇帝每天半夜三点先去给他老娘请个早安,再去上朝。
难怪他老娘不喜欢他,摊上这样的好大儿,谁能喜欢得起来?
所以雍正刚当上皇帝半年,老娘就被他熬死了。
至于大臣们上朝那就更辛苦了。
京城那么大,有些人需要跨越大半个城,长途跋涉跑通勤上班。
五点签到,四点就得到待漏院集合,许多人整晚都不敢睡觉。
路上和宫里上厕所都比较麻烦,大臣们头天晚上还会禁食禁水。
若是遇上刮风下雨或者是暴雪冰雹,那就更辛苦了。
他们其实比皇帝更想摆烂,只是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明朝万历皇帝二十八年不上早朝,估计大臣们都快乐疯了。
否则皇帝不上朝,国家还能运转得如此正常?
大臣们比万历帝本人更怕哪个不长眼的谋了他的皇位,万一换成个勤快皇帝可咋整?
他们有多喜欢这个皇帝,从万历帝死后的庙号就能看出来。
——神宗
听起来多像脑残粉的彩虹屁:
“噢,买嘎达,哥哥你就是我们的神啊!”
李炎也是位不喜欢上朝的好皇帝。
但碰巧最近事有点多,今天不得不打个卡。
卯时四刻。
太极殿。
文武大臣分别站在大殿两侧,足有两百多人。
朝服只有紫绯两色。
因为今天不是朔望,司局级干部才有资格开会,绿袍小官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有机会上朝。
每次的开会流程跟春晚小品白云黑土的《昨天今天明天》一个模子。
先把之前的工作成果汇报一下,再研究研究当前遇到的问题,最后布置下阶段的任务。
宗正卿李仍叔正在汇报前阶段的工作成果。
“臣已按陛下旨意,与秘书监李践方协商拟好了一篇祭文,臣等不日就启程去景陵和光陵祭祀先皇,将大唐战胜回鹘,与太和公主不日回朝的喜讯告知先皇。”
李炎打个哈欠。
仗都打完两个多月了,这货才拟好祭文。
效率啊,不存在的。
他转而问道:
“按路程太和公主今天午时就该到了吧?”
太和公主的车队进入京畿道后,每前进三十里就有士兵往长安快马传信,汇报行程。
李炎今天肯来上朝,主要跟文武百官一起等李太和回京。
这时李德裕出列,他双手持笏板恭敬回道:
“臣上朝前刚得到消息,公主昨夜就离开坊州,今早要绕道先去奉先,太和公主欲先到景陵和光陵祭奠父兄,然后才回京,恐怕傍晚才能到。”
满朝皆惊,尤其是宗正卿李仍叔和秘书监李践。
他俩对看一眼,于无声中对话:
“完了,咱俩要失业了。”
“公主把咱俩的活抢先干了。”
正主不仅回来,还亲自去祭祀了,那还用得着他俩屁颠屁颠的去转告先皇?
李炎摸了摸鼻子暗笑,这个姑姑还真是哈。
害朕在这苦等,却挑不出她的错。
崔铉也没有料到太和公主有此举动。
他正在思量时,瞧见李德裕侧脸朝他笑了笑。
李德裕随后又看向自己后身的几名喉舌。
李党党员们盖特到党主席信号,纷纷开始接棒陈词。
“太和公主千里归来,不辞劳顿先告慰先皇,此乃仁孝之举。”
“当年公主和亲时,先皇曾挽着太和公主手腕亲自将她送上车辇,没想到今日再见,已天人永隔,怎能不让人唏嘘。”
“公主离国离家二十余年,身边无一个亲人,孤身待在异族草原,心中苦楚天可怜见。太和公主为大唐牺牲若此,竟还有人要将回鹘人的反叛扣到她头上,简直荒谬。”
……
崔铉看向这几名喽啰,鸟地当面就敢阴阳他?
他刚想反驳,却听李炎坐在龙椅上忧虑道:
“姑姑如此重情,会不会在帝陵哭伤身体啊?”
他随后对身侧的宦官吩咐:
“通知太医署,让御医们一道过去迎接公主。”
“喏。”
此刻,被所有人担心哭伤身体的李太和,正坐在她哥哥墓碑前的台阶上吃水晶糕。
这是随行宦官给先皇准备的贡品。
刘异嗤笑,他服了这个女人,也不嫌地凉。
难怪她在祭祀前屏退了除自己外的所有人。
这些天太和公主装得可怜兮兮的,仿佛真被那道圣旨伤害了一样。
她到饭点从不进餐,专找背人的地方偷吃。
刘异摇头,就那么馋?
鄙视的同时,他把最后一个柿饼放进嘴里,贡台上装柿饼的盘子彻底空了。
刘异坐到李太和旁边,往台阶下望去。
下面是笔直的神道,长达千米。
神道左右两侧排列着石雕华表、翼马、鸵鸟、仗马、翁仲等。
每个石像都比他还高,雕刻得栩栩如生。
刘异感到惊奇,唐朝人到底从哪里知道鸵鸟这东西的?
就像他不理解为何古人能雕刻出石狮子。
狮子这种动物不是只有非洲才有吗?
神秘的古代人!
他又往远处望去。
以他有限的风水认知,知道光陵是个标准的龙脉走向。
不过点穴点的不好,两侧没有护靠,蛟龙飞不起来,很难聚气。
难怪大唐气数一年不如一年。
李太和看着他突然问:
“你不认为我对先皇不敬吗?”
刘异回头看她,反问:
“他用你和亲,你是恨他的吧?”
李太和摇头:“是我自请和亲的,皇兄没有逼过我。”
刘异撇撇嘴。
“不是你也会是其他公主,总之要有人倒霉。唉,大明老朱家再不好,最起码有骨气,能说出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从不逼迫女儿们和亲。”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李太和喃喃重复,很受触动。
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
“大明老朱家是谁?”
“呃……”刘异眨巴眨巴眼睛,听我给你编。
“画本子的虚无朝代。”
李太和点头:“我就说怎么没听过这个朝代。”
她随后叹息一声。
“这么有骨气也只可能存在画本子里了。我虽不会因为和亲而怨恨皇兄,但却怨他没把大唐治理好,我走后的第二年,因为他削兵,魏博、武宁、宣武、横海几地节度使纷纷作乱,听说他每日耽于玩乐,根本不理国政。”
刘异看她心情有些低落,端起一盘瓜子,捅鼓捅咕李太和问:
“吃吗?让你拟的密奏写好了吗?”
“告刘稹的?”
“是啊。”
“你为何单抓着他不放?”
他们从太原府一路过来,刘异好事做了一箩筐。
路过汾州,他砸了当地刺史蒋劲连襟开的绸缎铺子。
在晋州,他将晋州别驾吴哲妻弟给打了。
到绛州,他倒是没惹当地人,不过坑了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侄儿五千缗钱和两千匹绢。
刘稹是从潞州过来绛州采买的。
这下钱全没了,还买个屁?
这还不算刘异在大小县城惹的各种麻烦,总之他一路就没消停过,各种作。
只是李太和有些想不明白,他坑刘稹就算了,为何还要诬陷他谋反?
“怎么怕我连累你?”刘异问。
他都是瞅准了才惹事的,赌那些官员因为理亏当面治不了他,只能搞点小动作告告黑状啥的。
刘异估计参自己奏折应该快把进奏院淹了吧。
李太和语气无所谓回道:
“咱俩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只是诬人谋反阴毒了些吧?”
“要是他确实打算谋反呢?”刘异反问。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你如何知道?”
“我与他赌博时,无意中发现刘稹带出来的手下不是昭义军的辎重兵,而是牙兵,新招募的牙兵。他们出来买的也不是粮食军衣等物资,只买兵械。”
李太和蹙眉,带这么多钱给私兵买装备,这得武装多少人?
刘稹是刘从谏的侄儿,淮西之乱难道要重演?
李太和看着刘异忽然呵呵笑了。
“你笑什么?”刘异问。
“没什么,呵呵。”
李太和真不忍心告诉刘异,若他揭发刘稹谋反属实,他就又立功了。
他一路的祸白闯了,估计罢官短期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