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一问才知,李安平要赴裙幄宴的地方是芙蓉园。
挨着曲江。
曲江被唐玄宗拓长后,不用进芙蓉园,在修正坊可以直接乘船。
李安平不游江,她要从青龙坊东南角大门进芙蓉园。
刘异跟李安平在修正坊外分开。
他依照郑言信笺上指引,在修正坊宗正寺亭子下面的岸边,找到一艘乌蓬小船。
郑言正坐在船上背对岸边往江里扔石子。
他在玩打水漂。
“一,二……十二,哈哈,十四个。”
郑言兴奋地欢呼。
他正得意,江上倏地再次泛起涟漪。
一个石子在水面不断轻松跳跃。
“一,二,三……二十六,大爷的,二十六个。”
郑言愤怒地回头。
“我就知道是你,刘异,你太过分了,水漂跳那么远。”
刘异笑呵呵登船。
“你心情好些了吗?”
船头的渔夫撑杆离开岸边,往江心划去。
“今年落榜没什么,明年状元肯定会是我。”
“哇……”刘异拍手鼓掌,“有志气,真想敬你一杯,唉,你船上怎么没酒?”
郑言信上说邀他饮酒。
“等会上船再喝。”
“咱们不是已经上船了吗?”
郑言神秘一笑。
一刻钟后,刘异才明白郑言所谓上船的含义。
现在曲江上漂着不下二十多艘船,其中最大最豪华一艘楼船才是郑言的宴客地点。
楼有三层,整只船差不多能容纳两三百人。
楼船吃水略深,岸边水浅无法停靠,所以用乌蓬小船充当摆渡用。
刘异暗道,这难道就是大唐版富豪游艇?
乌蓬靠近楼船时,郑言顺着绳梯噌噌噌快速登上大船,走得平稳顺畅。
“好俊的功夫。”刘异不禁惊叹。
荥阳郑氏难怪能培育出文武状元,他们族中子弟个个文武双全。
刘异随后轻松一跃,抓住绳索,几个窜跳,跟着跳上楼船。
曲江水流并不湍急,楼船上异常平稳,刘异站上去感觉如履平地。
他们从船尾登船,这边离厨房较近。
刘异看到甲板上许多端菜捧酒的男仆不停忙碌走动,厨房里还有炙烤香味传出来。
他都闻饿了。
郑言领着他由船尾经过右舷甲板,向船头走去。
行到一半,刘异问:“茅厕在哪?”
郑言嫌弃道:“你等会再找吧,马上就到船头了。”
刘异坏笑,“那就别怪刘某失礼了。”
他说罢解开腰带,转身走向侧面围栏,让办事的家伙面朝江面,开始狂野泄洪。
刘异中间还用口哨吹了首催尿歌《阳光彩虹小白马》。
快到结束时他壮怀激烈吟了句: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你恶不恶心啊?”郑言捂着鼻子嫌弃道。
“你就没怀疑过李白这首诗是在船上作的?”
“你别侮辱太白先生。”
“可怜啊,千秋万世,只有我懂他。”
解完手,他们继续往前走。
快到船头时,看见十几丈外的栏杆处,一群衣着鲜亮、年龄各异的男子在甲板上谈笑风生。
刘异惊讶:“你请了这么多人?”
“跟我一样都是今年落第的士子。”
“你要组失落者联盟?”
“这个名字好。”
刘异忽然发现那群人中还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他用手指指,问:
“那个也是今年考科举的?”
“他是顾况之子顾非熊,他今年已经第二十八年落榜了,跟他比,我这点小挫折算什么?”
刘异啧啧惊叹:
“这么执着?失败是成功之母,可惜成功六亲不认。突然发现范进跟顾非熊比逊爆了。”
“范进何许人?”郑言问。
“精神病人,我总算明白你举办这个宴会的目的了。”
当你觉得自己很惨时,不妨看看那些比你更不如意的人,幸福感立马油然而生。
还能看见天空飘来五个字:
【这都不是事】
船头的复读生们猛然发现从船尾走来的郑言,他们纷纷走过来。
“垂之,你可回来了。”
“垂之,我们正找你呢,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去接人,”郑言回答,他拉过刘异给众人介绍。
“我最近认识的朋友刘异。”
一个蓝袍中年看见刘异手臂上缠有皮革臂缚,明显是武者装束,疑惑问道:
“你也是读书人?”
刘异歪头轻笑。
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他很自信地点点头。
“当然,书读的可多了,《金瓶梅》、《玉蒲团》、《品花宝鉴》全都读过,连插画版都看过。”
“呃……恕鄙人孤陋寡闻,这是哪位大家的着作?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刘异啧啧嫌弃:
“难怪你会落榜,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你读的书太少了。”
蓝袍中年满脸愧疚,顿时对刘异滋生出一点小敬畏。
口气这么狂,应该有过人之处吧。
郑言咳嗽了一声,打断刘异的装逼,开始为他介绍在场诸人。
“这位刘瞻,字几之……”
“这位是刘邺……”
“这位是顾非熊……”
刘异看着胡须白多黑少,满脸褶皱的顾非熊,噗嗤一笑,问:
“顾坚强,你明天还考吗?”
顾非熊一本正经回道:
“当然考,公子重耳六十岁还在流亡,姜子牙七十岁还在卖酒,我还不到五十,这么年轻,不努力科举,更待何为?”
刘异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活到老,考到老,佩服。你这精神状态绝对领先范进五百年,《儒林外史》作者若早认识你,估计就轮不到范进当男主角了。”
“范进是谁?”
“精神病人。”郑言代答。
他接着为刘异介绍:
“这位是裴铏(xing),出身河东裴氏……”
“等等。”刘异忽然叫停。
他盯着面前这位脸色白皙,满脸长痘,身形清瘦的青年问:
“你是哪个行?”
“哪个都行。”
“淘气,我问你‘行’怎么写?”
“呃……刑部的刑,左边有金。”
刘异在自己手上描了一遍,突然大喜。
他双手猛然抓住裴铏的右手不放。
“原来是你。”
“呃……你认识在下?”
“你写的那个《聂隐娘》很有名啊,侯孝贤拿着它得了个国际大奖。”
“呃……”裴铏一脸懵逼,“是诗吗?兄台是否认错人了?裴未曾写过聂什么娘啊。”
刘异热情地搂着他的肩膀。
“侯孝贤以《聂隐娘》得戛纳金棕榈奖的时候,我查过资料,应该就是你写的。”
“???”
“裴铏,你听我说,屈原被放逐后,就写了本《发骚》”
“离骚。”裴铏更正。
“差不多,司马迁被人切了,就写了本《史记》。”
“你到底想说啥?”
“我的意思是说啊,但凡有名的大着作,都是作者经历挫折后写的,你这次高考失利,肯定回头就能写本好书。真的,科举不适合你,你还是赶快写小说吧。”
裴铏为难地看向郑言,你朋友有毛病吗?
“又胡说八道,”郑言赶紧把刘异拉到下一个人面前。
“这位是李烨,字润起,出身赵郡李氏。”
“这位是于琮,字礼用,出身河南于氏。”
“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