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仇士良在京中府邸病死,最终也没有返回家乡。
以权合者,权尽而交疏,曾经权势滔天的大宦官早已失去权势,他的死没给朝野造成多大震动,只有他的义子们前去吊唁。
六月二十七,这天尤为酷热。
大中午出门一趟,回来就五分熟了。
刘异躲在龙兴寺的寮房里睡下午觉,为今晚的扫黑行动养精蓄锐。
张鼠从外面急吼吼回来,开门带进房里一波热浪。
“郑就出笼了。”张鼠说。
刘异瞬间睁眼。
郑就的田假早已结束,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国子学里安静住着,仿佛天生就个三个学生。
但刘异太了解他了,这家伙属贾宝玉的,得扎在女人堆里才能活。
张鼠说安置在国子学外面的闲子看见一名杂役打扮的男人从国子学后墙翻墙出来。
“要不是你告诉我郑就有易装易容的能耐,这次还真可能让他蒙混过去了。”
刘异问:“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万景楼,我叮嘱过那几个闲子,他们知道郑就身上有功夫,跟近了容易被识破,他们是每隔一段路便换人跟,最后一人看见郑就进了万景楼。”
刘异’噌‘地从榻上坐起。
“咱们走。”
一个时辰后刘异和张鼠骑马抵达万景楼。
万景楼是个偏表演性质的青楼,下午就开始营业。
门口的女孩们见刘异来了热情招呼。
“刘郎君。”
“郑就在哪?”
一名穿着紫纱衣,露出大片胸脯的伎人嘻笑说道:
“哎呀,这郑郎君也是逗乐,他今天一身奴仆般的短打扮走进来,又没有鱼符,我们没认出他,差点把他轰出去,辨了好久才确认原来是他。”
“他在哪?”
“四楼芙蕖房。”另一个姑娘答。
郑就因为跟吕荣两位娘子有交情,他虽非官身也在万景楼享受vip待遇。
加上他出手阔绰,为人风趣,满嘴甜言蜜语,颇受这里女孩们喜欢。
刘异、张鼠直接冲到四楼。
’咣‘地一下推开芙蕖房的屋门。
只见南墙屏风下,一名穿青布粗衣,满脸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正左拥右抱地张嘴吃身旁美人喂进嘴里的一片香瓜。
有人闯进来,香瓜’啪‘掉到了地上。
看清来人长相后,中年大叔原地弹射,几步向窗口方向飞冲过去。
他想跳楼逃走。
刘异功夫或许不是最拔尖的,但他练过洗髓的身子比别人轻,有速度优势。
他原地起跳,大跨步追击逃跑的中年男人,终于在男子双手触碰到窗棂前将他截下。
抓,挡。
再抓,滑开。
鹰爪手,蛇形拳……
两人啪啪啪快速拆招。
张鼠很快也加入战斗。
屋里的几个小娘子被吓得连连尖叫,从房门跑出去。
她们想去喊万景楼的护卫过来,半路遇到荣巧蕊阻止了她们。
小荣娘子善解人意地替他们关上屋门。
屋里三人打的热火朝天。
不到二十回合,中年大叔被张鼠从身后牢牢锁住臂膀。
刘异在前面一把撕掉中年大叔的假胡子。
露出真容的郑就呵呵干笑。
郑就从小练就的是正统武功,讲求招式优美,出手时身姿俊朗。
刘异与张鼠的功夫经沙场淬炼过,相比于传统功夫更注重实用,讲求快、狠、准。
实战中郑就确实吃亏,何况刘异、张鼠以二战一。
郑就笑嘻嘻地问:
“呀,你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你骚。”
郑就也不生气,笑呵呵道:
“咱们是朋友,何必如此啊?你藏在我家铺子的黄金,我都替你换成飞钱了,改天带给你,你快放了我。”
“不是这件事。”
郑就又大幅度扭头尽力看向身后张鼠,贱兮兮道:
“张九郎,你也来长安了?三年不见,九郎你愈加英姿勃发了,刚才见你出手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简直俊到我了。九郎,你就像早春清晨熹微的光芒,更像烈日炎炎及时落下的清凉雨,好友重逢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你能把我放了吗?”
张鼠现在要不是腾不出手来,一定会为郑就热烈鼓掌。
“你是怎么做到说如此恶心肉麻的话张嘴就来的呢?”
“我这人比较有天份,”郑就又扭头看向刘异,“我怀里有件宝贝,你放了我,我就送给你。”
刘异摸了摸郑就的前襟,确实摸到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把东西从郑就前襟掏出来,发现是本书。
“你不会逛青楼还带武功秘籍吧?
等他定睛一看封面,忽然乐了。
“槽,《银瓶梅》。”
刘异记起昆仑瓜说过他弟弟已经开始在学校推广首批新书了。
这么快就有客户了。
新书的首批客户一脸认真地开始讲品:
“这可是本奇书,一问世就被抢空了,现在有钱都买不到,里面还带插图呢,你若放了我,我先就送……不,是借给你先看。”
“你真大方。”
“咱俩谁跟谁,放过我吧。”
刘异打开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几页。
感觉文笔还成,虽达不到兰陵笑笑生的水平,不过把原着精髓抓到了。
印刷效果也不错,唯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唐人行文是不带标点符号的,断句全凭自己感觉。
刘异合上书,又揣回郑就怀里。
他心里暗笑:拿我的书贿赂我?这骚操作可谓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说上却说:
“我对这些庸俗的东西不感兴趣。”
“不会吧,这么高尚?”
“我问你,郑宸在哪?”
郑就立马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他最怕的问题还是来了。
片刻后茄子抬头,气恼质问:
“你逼我作甚,你为何不去劫持我家长兄?他每天都出门去弘文馆的。”
刘异嗤笑:“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呀。”
坑起亲哥来一点不含糊。
郑就尴尬陪笑。
刘异迅速板起面孔,脸色变得严肃。
“郑宸在长安,对吗?”
“你打死我好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郑就开始耍无赖。
“那你告诉我,她现在平安吗?”
郑就侧脸歪向一边,一声不吭。
刘异继续问:“是郑宸自己不想见我吗?还是你家兄长不让见?”
“刘异,我以后再告诉你。”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
郑就瘪嘴,再次死不开口。
刘异拍拍郑就的脸颊,笑着威胁:
“你知道我在军中有个绰号吗?”
张鼠是个合格的捧哏,他立马接道:
“他的绰号是千古恶来,刘异杀回鹘时,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灭族的,从不留活口。”
郑就不可置信地转回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朋友。
他在巩县就知道刘异是个狠人,只是没想到这人从军后更狠辣了。
“我不仅是郑宸的兄长,咱俩还是朋友,你不可能为了问出郑宸的下落,就对我做什么吧?”
“你坚持不开口,让我怀疑是你们伤害了郑宸而不敢说,我当然要为她做点什么。鉴于你是郑宸的兄长,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死法,比如在大雁塔上放飞自己,自由落体后直接拥抱地球,我也可以把你带到曲江池,捆着手脚绑着石头将你放生。”
“那还叫放生吗?”
“飞升的升,你能活下来就得道飞升了。”
郑就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身体开始剧烈抖动挣扎,张鼠在后面好悬没锁住他。
张鼠喝道:“你疯了?”
郑就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他再次抬起头,像是换了一个人,语气异常清冷。
“刘异,你不就想见郑宸吗?我可以帮你转告她,但她要不要见你,我说的不算。”
刘异终于松了口气。
“你肯替我传话就好,无论她想怎样,我们都应该当面说清楚。”
“好,三天后我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