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平一听皇帝来了,立马有些惊慌失措。
“我这乌鸦嘴,我……我要不要藏起来?”
郑宸无奈摇头回道:
“你能藏起来,但门外你带来的那些仆从呢?”
“对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正一筹莫展时,袇房的大门被猛然间推开。
内给事王文干领着四名身穿常服的男子走进来。
王文干并未震惊安平公主在此,他走到郑宸身前恭敬施礼。
“太升真人,奴婢打扰了,陛下驾到,按规矩我们要例行检查房间。”
郑宸冷哼一声,怼道:
“说的跟我不许你检查你会听一样。”
王文干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个敷衍笑容,回头命令身后四人:
“仔细搜,要确保屋内任何角落不能藏人,任何利器包括刀子、剪子之类的全都要拿走。”
四人得令后便开始分工协作。
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前面翻箱倒柜,另外两人跟在他们身后,将翻倒的物品一一恢复原状。
李安平扯扯郑宸衣角,小声询问:
“他们为何要如此啊?”
郑宸语气嘲讽道:
“皇帝之前在这里被刺杀过,估计吓破了胆吧。”
“啊!!刺杀天子?什么人干的?”
“我啊。”
李安平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但她看郑宸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她真的敢刺杀皇帝?
李安平内心不由得敬佩起来。
难怪刘小偷会喜欢她,这位世家出身的女子不仅美丽端庄,还异常勇敢。
她不自觉地往郑宸身边又靠了靠,感觉安心。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四个人检查完毕。
王文干一摆手示意四人出去。
他自己则躬身侧立,朝门外大声道:
“恭迎陛下。”
没多久穿一身青色常服劲装的大唐皇帝李炎走进来。
屋里的两个女人看到他的表情迥异。
郑宸从李炎迈进门那一刻开始表情就变得异常阴冷和嫌恶。
安平公主则像一只跑错路的呆萌小兔,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当李炎目光扫射到她时,安平公主硬着头皮上前,欠身施礼。
“李安平拜见陛下。”
李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郑宸,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李安平,问道:
“安平公主怎么也在这里?”
“我来看太升真人。”
李炎似笑非笑看向满地摆放的大箱子,问:
“这些都是安平公主带来的?”
“回陛下,正是。”
“安平公主与太升真人很熟吗?”
李安平瞅瞅郑宸,她不知道该回答熟对,还是不熟对。
郑宸这时突然冷声插话:
“安平公主在此做女冠时就与我很投缘,我们因此结为挚友,难道我还不能交朋友了?”
“投缘?”李炎唇角讥笑,“太升真人只怕是跟安平公主的驸马更投缘吧。”
郑宸白了他一眼,面带不屑回道:
“陛下真是会看人,以小人之心观人,则人尽皆小人。”
李炎横眉竖起,厉声怒喝:
“大胆,你敢侮辱大唐天子,你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那你杀呀,求之不得。”郑宸以更高的音量回敬。
李安平惊讶地看着他俩?
她更佩服郑宸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郑宸竟敢跟天子吵架。
天子这次只怒了一下,片刻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神色恢复如常。
李炎再次将目标对准李安平。
他问道:“安平公主婚后与驸马琴瑟和鸣吧?”
“我们挺好的。”
李炎故意瞥了郑宸一眼,笑着对李安平说:
“那你可得将驸马看牢了,免得被人觊觎,特别是旧情人,最容易死灰复燃。”
李安平歪头疑惑问道:
“陛下指郑宸吗?”
李炎惊讶:“你知道她和刘异的关系?”
“知道啊。”
“那你还来看她?”
“我也喜欢她呀。”
李炎顿时无语。
他差点忘了自己这位小姑母是个憨批,不能用寻常女子的逻辑揣度她。
郑宸也惊讶于李安平的心思单纯,莫非她不会说谎?
郑宸暗道这下完了。
若李炎继续套安平公主的话,她与刘异冰释前嫌的事,还有合谋逃出生天的事,可能都要露馅。
这时李炎又问:“安平公主,刘驸马……”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一名细皮嫩肉的常服宦官走进来。
“启禀陛下,安平公主的驸马刘异来了,车马就停在延生观外面。”
李炎忍不住看向郑宸。
他发现太升真人万年冰封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慌乱。
李炎冷笑一声后问手下:
“刘驸马来做什么?”
“他说来接安平公主回家。”
李炎脸上突然露出玩味笑容,事情变得有趣了。
他当即下令:
“告诉刘异朕在此处,请他来见驾。”
小宦官出去后,王文干赶紧走到门口。
他朝外面一摆手,四名常服护卫随后走进袇房,站在李炎身侧。
这些护卫都是武功强者,以备预防可能出现的突发危险。
大概过了一碗茶的时间,被搜身后的刘异终于走进袇房。
他扫视一圈,最后立于一人身前,毕恭毕敬施礼。
“微臣参见陛下。”
这一秒,全场安静了,呼吸可闻。
平时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四名武士,此刻惊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被刘异参拜的人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浑身颤抖,腿肚子发软。
他扑通一声向旁边跪倒。
王文干额头重重磕在石板地上:
“陛下恕罪,奴婢真不知情啊。”
李安平心无城府,她惊讶之后反应过来这是个乌龙,当即忍不住笑出声。
她笑了两声发现其他人都很严肃,又硬生生将笑声憋回去。
俏脸被憋的微微发红。
郑宸崇拜地望向刘异,当即明白怎么回事,她靠指甲掐进手心肉里才没笑出声。
李炎铁青着脸望向刘异和王文干。
王文干则哭丧着脸哀求刘异:
“刘驸马,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奴婢?你快跟陛下解释,这事跟奴婢无关啊。”
刘异一脸无辜问道:
“呀,莫非你不是皇上?可人人都说陛下是天下最器宇轩昂、富贵有福之人,我看满屋子男人中就属你气质最好、衣着不凡,我还以为你就是天子呢。”
王文干想死的心都有了。
满屋子男人中就属我气质最好?
鸟地,老子连男人都不是。
王文干陪陛下出宫一向只穿常服,他的常服虽比一般武士衣服昂贵料好些,但怎么能与李炎那一身精致丝绸相提并论?
刘异明摆着就是想坑死他。
王文干跪着将刘异推到李炎面前。
“刘驸马,这位才是陛下,奴婢只是寺人。”
刘异憋笑,假装惊讶自责:
“微臣真是该死,陛下果然比宦官更加有气质。”
这绝对是二次伤害。
李炎本已铁青的脸现在彻底转黑。
“刘异,难道你之前没见过朕吗?”
刘异故意反问:
“微臣应该见过陛下吗?我可是从未上过朝啊。”
大唐朝廷的朝会分三种,即常参、入阁和大朝会。
皇帝经常性在宣政殿召见五品以上群臣叫做常参朝会,简称常朝。
每逢朔日(初一)和望日(十五)召见全京城九品以上群臣叫做入阁朝会。
正旦(正月初一)、冬至、五月朔(五月初一)、皇帝的诞辰举行庆典叫大朝会。参加人员既有京中的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又有来自各州的朝集使,国子监和地方州县学校毕业参加礼部科举考试的举子,还有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和外国所遣来到长安进行朝贡和访问的酋长、使者以及皇亲国戚等。
大唐每位皇帝的常朝习惯不一样,有每日一朝的,有隔日一朝的,还有五日一朝、十日一朝的天子。
大唐建国初期,李渊和李世民都曾沿用隋朝的旧例,每日一朝。
开始时君臣都端着,均在等对方先熬不住求饶。
后来是大臣们先折腾不起了,唐太宗贞观十三年十月三日,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奏:
【天下太平,万机事简,请三日一临朝】
唐太宗心里早就偷乐了,很愉快地应允三日一朝。
唐高宗李治即位初期,为了彰显自己比老爹唐太宗勤勉,便将三日一临朝的制度又改回了每日临朝。
可他第一个年号“永徽”还没过完,他的勤勉就坚持不下来了,于是又改为五日一朝。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个时期武才人刚回宫,李治哪有心思上朝?
显庆二年,李治跟武皇后移居洛阳后又改成隔日一朝。
这个时期女强人武则天刚当上皇后,初步涉足政坛,合理怀疑勤勉喜欢上朝的很可能不是唐高宗,而是他媳妇武媚娘。
后来到了唐玄宗李龙基时期,大唐常朝制度变得更加混乱,几日一朝完全看天子心情,要不然也不会被白老头嘲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安史之乱”后,需要处理的政事太多,唐肃宗又改为隔日一朝。
大唐经历这么多天子,无论常参制度怎么更改,入阁朝会日几乎不变,既每逢朔望,在京城的九品以上文武官员一律要求上朝。
刘异是六品官,可他进京以来却一直都没有赶上过入阁日。
因为金吾卫工作特殊,肩负着全长安的治安和巡街重任,是以朝廷对金吾卫官员的上朝要求是,左右金吾卫中不当值的官员才去上朝。
李炎之前授意过王会,每逢入阁朝会日子必须安排刘异当值。
所以这半年来金吾卫左街使韦瑾几乎次次赶上入阁朝会,而右街使则完美错过,一次上朝机会都没有。
现在刘异以此为借口假装不认识大唐皇帝,李炎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李炎冷声质问:
“刘驸马,朕记得定安大长公主回京那日,你应该在章敬寺外见过朕。”
“回禀陛下,那日微臣确实在,不过叩拜时他们不让微臣抬头啊,是以未得见龙颜,微臣这次认错陛下,还请陛下不要姑息,一定要治臣的罪。”
李炎真想将刘异处以极刑。
可他不能。
先不说刘异的性命是要挟郑宸的筹码,若他真的大动干戈了,堂堂一位驸马被处置,处置的原因一定会被传出去。
若被世人知晓,驸马将宦官错认成皇帝,他就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李炎咬碎了后槽牙说:
“不知者无罪,朕岂是狭隘之君?
刘异憋笑。
“对呀,您可是天子,心胸豁达,岂会因为区区小事责怪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