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有二十四个城门,叛军每日都对进出城人员严加盘查。
对操外地口音的人除了送货的商贩,其余一律禁止入城。
幸好参与平叛的两百人全是太原人,这些人出发时就已经换上百姓衣服,他们没人携带兵器,分散到各个城门口,像入城的其他本地人一样,跟城门守卫聊几句地道的家乡话,很容易就混进了晋阳城。
由于叛军对僧人疏于防范,二十六名武僧前几天到了晋阳。
等吕义忠他们进城时,江小白已经在西城大佛寺住四天了。
真正的过关苦难户是刘异和昆仑瓜。
刘异等了一上午,才在晋阳城乾阳门外两里,截住一伙运粮食的商队。
叛军筹谋提前应对朝廷可能的围剿,最近正在大肆屯粮,是以他们对进城的运粮商人限制较少。
刘异通过贿赂运粮商队的领队,成功获得跟班身份。
半个时辰后,他和跟昆仑瓜护卫着商队的第三辆马车,跟随车队一起走向乾阳门。
第一辆马车通过乾阳门时被城门卫拦下。
负责盘查的小头目在前面吆喝质问:
“七辆马车怎么用这么多人押运?”
一般押运七车粮食用十几名护送足够,他们这个商队的护卫人手明显超编了。
两名士兵挨个打开前两辆马上的装粮食麻袋,将刀鞘伸进去一顿乱搅,生怕里面暗藏朝廷细作。
昆仑瓜看得提心吊胆,小声问一旁的刘异:
“就快查到咱们了,怎么办?”
他和刘异的兵刃全都埋在第三辆车的粮食中。
刘异回一句:“淡定,别心虚,表情别跟做贼似的。”
他又往商队领队方向瞅瞅,递过去一个眼神。
领队盖特到他的信号,陪着笑脸走向最前面的士兵头目。
“军爷,我们车里装的可都是粮食,现在到处都传要打仗,我不过想赚点小钱,又担心有人趁乱抢劫,所以才多雇佣了几个客作。”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包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塞到小头目手中。
小头目用手掂了掂份量,大言不惭道:
“放心,如今晋阳城由我们镇守着,没人敢生事,我们可是仁义之军,肯定会保证城中居民安全,行了,你们进去吧。”
刘异和昆仑瓜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松了口气。
他俩进城后直接去了晋阳城中最着名的寺院——大佛寺。
两百太原兵都是本地人,进城后找几个安全地点潜藏不难。
监军吕义忠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不准回家,违者处以极刑。
这是他们进城前刘异再三强调的,主要怕他们回家被邻居看见后会过早暴露目标。
吕义忠安顿好队伍,便带了两名队长去刘异指定的地点——大佛寺,开会。
他们仨比刘异先到。
吕义忠之前没见过江小白等一众僧人,于是两伙人先到的人只能在大佛寺的某间禅房里尬聊。
吕义忠带去的两名队长施小斗和毛豆豆都比较年轻,藏不住心事。
他俩一个劲盯着对面三个大光头瞅。
毛豆豆好奇问道:
“没想到你们为了混进城竟然剃掉头发伪装成僧人,这个办法虽好,可你们头发得多久才能长出来啊?”
江小白师兄了然和尚,打了个佛手回道:
“佛说真真假假,一切皆为虚幻。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
对面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施小斗心悦诚服赞叹道:
“专业!!想不到你为了伪装成僧人,连说话都这么禅。”
毛豆豆认同地附和:
“太逼真了,即便聪明如我去守城门,只要聊几句,肯定也会被你们给蒙骗了。
江小白的师弟了缘和尚一脸认真地纠正:
“出家人不打妄语,我们没有骗你,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太执着于表象了。”
“哇,你越装越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是出家人呢。”
“本来就是啊。”少言寡语的江小白小声自语。
吕义忠看向江小白脸上那道长疤,不禁笑出声。
“哈哈,要不是你脸上有疤,我差点就相信你了。”
了然,了缘,了尘互相瞅瞅,最后决定放弃挣扎,不解释了。
这个话题结束后屋里的空气沉默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直到了缘打破沉默问了对面一个问题。
“今天要杀生吗?”
他一句话把对面三个军人问愣了。
吕义忠疑惑反问:
“你不会没杀过人吧?”
了然和了缘动作整齐地一致摇头。
只有江小白抿嘴,在心里默默回答杀过。
吕义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追问道:
“其他二十三人呢?他们可曾杀过人?”
了然回:“没有,我们之前连鸡都没杀过。”
军人小团伙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得出一个结论:
刘异找的这些帮手战斗力不行啊!
连人都没杀过,恐怕要拖后腿。
他们一致决定给这三个菜鸡打打气。
吕义忠:“杀人这事,一回生二回熟,总会有第一次的。”
施小斗:“吕监军说的对,上战场前我也没杀过人,杀几个就习惯了。”
毛豆豆:“要不我先出去给你们买只鸡回来练练胆量?”
了然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回答:
“不行,师父说我们不能破戒,否则就会跟了尘一样,停不下。”
“了尘是谁?”吕义忠问。
江小白默默指了指自己。
施小斗对这些秃头渐渐失去耐心,气道:
“你们只是假扮僧人,并不是真的僧人,不要入戏太深,什么破戒不破戒的,真不知道那个刘异找你们过来作甚?”
“咯~”
“咯~咯……”
几声刻意的咳嗽声响起,莫名被cue的当事人走进房间,后面跟着昆仑瓜。
施小斗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刘异到来后屋里的蒲团不够了,他们便一起坐到墙边的茵席上,围成一个圈继续聊。
一直沉默寡言的江和尚,在刘异到来后终于不再惜字如金,主动分享这两天的调查结果。
“我挨个城门转了转,发现晋阳城四个主大门看守略多,每个门守卫大约三十人左右,其余城门都只有二十人守卫。”
刘异嗤笑道:“感谢晋阳城的设计者,一座城搞了二十四个城门出来,叛军才两千兵力,光镇守这些城门就要消耗他们五六百人,再剔除派到各条关隘要道的守军和派出去的探马,我估计留在节度使使牙的兵力应该只有几百人。”
吕义忠提醒:“即便使牙叛军只有几百,但咱们现在没有武器啊,所以咱们只能赤手空拳从东侧攻进使牙,先冲进库房抢夺兵刃。”
江小白突然开口:“我不用兵刃。”
了然跟了一句:“我们二十六人都不用。”
吕义忠疑惑问道:
“你们不用兵刃怎么对战敌军?”
了缘回答:“我只会用棍。”
了然+1附和:“我们都只会用棍。”
吕义忠以手扶额,刘异到底从哪里找的这群天才?
用棍怎么杀人啊?
刘异却笑呵呵拍拍江和尚肩膀:
“那你们只能自己辛苦一下,等会自己找棵大树,劈些树杈削木棍吧。”
江和尚一抖肩膀甩掉他的咸猪手,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回道:
“我们昨晚就削好了。”
刘异恶心地对他比个小心心,随后对吕义忠说:
“那就只剩下你们没兵刃了,我和昆仑瓜的兵器自己带进来了,今晚攻使牙时,我俩可以冲在最前面。”
施小斗咬了咬唇,忽然插话。
“呃……也许不用那么麻烦。”
“什么意思?”
施小斗瞟了瞟吕义忠,语气怯怯地说:
“吕监军承诺不处罚我,我才肯实话实说。”
“为何?”吕义忠一脸懵。
刘异大方表示:
“我替吕监军承诺你,肯定不处罚,说吧,到底哪里还有武器?”
施小斗支支吾吾道:
“那个……我在河东军本是负责管库房的,每年库房不是都会淘汰一批老旧器械吗,我看那些兵刃还能用,就没舍得销毁,私下藏到了仓城的一个闲置房子里。”
刘异憋笑,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昆仑瓜大脑颇不合时宜地灵光一现,好奇问道:
“你该不会将好兵刃以好充次给淘汰了吧?”
吕义忠一听肺都要气炸了。
“那还用想吗,坏的他也卖不掉啊,施小斗,你这样做多久了?”
施小斗一脸懊恼委屈地摆手。
“吕监军,我真是第一次,就是因为我胆小,怕晋阳兵器行的人跟刘仆射告发我,所以兵刃都运出去了却也没敢卖,否则哪能留到今日啊。”
吕义忠气得大骂:
“硕鼠,大唐的军中就是有你这样怀揣私心的蛀虫,才会令我们战力越来越弱,连个泽潞都打不下来。”
施小斗被骂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异劝慰吕义忠:
“欲图大事,莫拘小节,小斗虽有过,但他现在肯坦白也是知轻重的表现,应该算将功折过吧,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否则让你做孤勇者,你自己去使牙抢兵刃。”
吕义忠气鼓鼓地不说话。
刘异又笑呵呵调侃施小斗:
“你半毛钱没捞着却便宜了我们,这是舍己为人的献身精神啊,我估计雷锋同志的在天之灵都得给你点赞收藏了。”
“啊……什么意思?”
? ???
“你藏的都是什么兵刃?够武装你们两百人吗?”刘异问。
“刀枪都有,弓箭比较少,应该可以武装两百人。”
武器的问题解决了,刘异接下来又跟众人详细讲解了今晚的行动计划。
最后约定:“咱们以撞钟为号,同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