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根本不想理会老爹派来的这个神棍,凶悍威胁:
“管你是谁,你若再跟着我,我就将你扔洛河里喂鱼。”
老头满脸遗憾道:
“贫道可是来帮你的,你这样是寻不见那人的,除非……”
刘异朝老骗子热情地比个凸,然后推着他下楼。
“别推呀,你听我说,除非你告诉他岐山道人说……”
刘异终于将他赶下一楼,自己重新返回包房,插上门。
幸好屋里众人对老道的话也没过多在意,刘异进去时他们已经在聊下午行程。
张家兄弟要去张家在本地开的僦柜、琉璃坊、绸缎、澡豆等铺子视察,公孙笔要去书肆印刷坊勘察。
第五甲要视察当地的售盐铺子,他巡视完洛阳就要跟刘异他们分开拐去河南道曹州。
李安平、孙艳艳、密羯、林九蓉要逛洛阳三大市,为四大美女护驾的除了有毛台、布兰,还有以江小白为首的二十六武僧。
刘异视察铸币本就是个幌子,他已将这倒霉差事全权委托给高敏、郑薰和萧邺,由孟堂率金吾卫护送去他们仨找东都留守李石对接。
刘异则要去找河南尹卢真,想办法忽悠这个东都副留守加入刘党。
他们在包房里闲聊了一会儿便一起下楼,分头行动。
刘异以为东都留守李石今天在归义坊弘敬寺搞接太庙这么盛大的活动,身为副留守的卢真一定会参与。
可他到归义坊一打听才知道卢真近日因病告假,已经休了半个月了。
刘异跟衙差询问了卢真家地址。
他当即骑马奔赴清化坊北侧的道光坊。
经过道光仿安乐寺,刘异想起自己刚才问路时,那个热情的洛阳群众给他讲的八卦。
安乐寺是当年毒死自己亲爹的唐中宗李显女儿安乐公主,花了数百万钱为自己积福所建。后来安乐公主和她母亲韦后一起被诛,她的头还被割下来悬挂在长竿上,之后这座安乐寺也被视为不祥废弃。
洛阳城里流传着一首童谣:“可怜安乐寺,了了树头悬。”
刘异唏嘘了几句,转眼已经到了卢宅门前。
刘异下马后哐哐哐叩门。
片刻后一个肉敦敦的黑胖子从里面打开大门。
刘异递过去一张名帖给门仆,他自我介绍:
“鄙人刘异,乃长安金吾卫街使兼铸币使,特来拜会河南尹。”
黑墩墩的实心胖子没伸手接刘异的名帖,木然地摇摇头。
“我家主人染病,不见客。”
“我就是来探病的。”
“主人说他无法起榻,不接受探视。”
“我略懂医术,兴许可以为你家主人医治。”
小黑胖指了指旁边安乐寺说:
“自从这所寺庙废弃,如今已变成收容穷苦恶疾的病坊,你不如到那里去奉献爱心。”
“你……”
刘异险些被这小黑胖噎个跟头。
他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崔铉写的介绍信递过去。
“这是崔相公给你家主人的亲笔信,你家主人见了定然会见我。”
小黑胖一本正经回道:
“阿郎近年眼睛有些老花,信笺都要大郎念给他听。”
“那你就拿进去让你家大郎念啊。”
“我家大郎总共只认识六个字,大、小、多、少、人、口,你信里内容不能超出这六字范围才行。”
刘异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你耍我吧?你家大郎几岁?”
“四岁。”
“那认字还不少。”刘异无奈道。
看来崔铉给的敲门砖也不好使啊。
这时一辆马车在卢宅门口停下。
马车置凳后,从车里下来四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她们下车时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刘异从她们穿着判断,应该是两主两仆。
两个婢女模样的女孩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像是刚采买回来。
她们四人径直朝卢宅走来。
小黑胖门仆憨笑恭敬打招呼:
“大娘、二娘归来了?”
两个姑娘微微颔首,侧脸瞥了刘异一眼,问门仆:
“他什么人啊?”
“来拜见阿郎的。”
两个姑娘没再多话,领着婢女越过刘异直接走进门里,消失不见。
刘异问小黑胖:“她们是河南尹的女儿?”
门仆点头:“正是我家大娘和二娘。”
刘异贼笑,看来卢真的病是装的呀。
如果父亲真病得起不来床,他女儿不可能还有闲心在外面shopping。
他摸了摸鼻子,崔铉好不好使啊,看来只能去求白居易,他们毕竟都是七老会的朋友。
白老头对自己还是挺仗义的,上次也是他劝说牛僧孺带兵去的少林寺。
刘异当即骑马离开道光坊,通过中桥跨洛河,一个时辰后抵达南城履道坊白宅门外。
白宅门仆倒是比较客气,直说白居易不在家,去了香山寺。
刘异感叹了一句:“真是折腾啊。”
他又得转去香山,那里也是他第一次遇见白居易的地方。
刘异骑马出南城时,忽然回想起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
老道在【清化邸舍】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道友要找的人不在北边,在南边,莫寻错方向。
自己由道光坊转到香山,不正是一北一南吗?
巧合吗?
一个时辰后刘异策马上了香山。
春夏之交的香山,绿影浮动,流水潺潺,万物并秀,鸟语花香,伊阙山水与蓝天白云交相呼应。
刘异呼吸一路的野芳幽香,终于来到香山寺外。
他拴好马后走进香山寺,此时已到日晡时分。
刘异记得上次来时,寺院门口还有香客进进出出,院内还有僧人走动洒扫。
这次来香山寺冷清许多,走了半天没遇见人。
他跨拱门进后院时,才遇见一个眉毛胡须花白的老和尚。
刘异问:“白居易在吗?”
老和尚双手合十,发问:
“啥?你要捐一百钱?”
“我问白乐天在吗?”
“不用改天,今天绢就行,我带去捐款箱。”
“我找香山居士。”
“你要住一居室?行,三十钱一晚。”
刘异有种沈腾问大爷找马冬梅的无奈感。
他眼珠一转,笑呵呵说:
“和尚,你钱掉了。”
“哪呢?”
老和尚当即低头,转圈四处寻找。
刘异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笑容渐渐收敛,脸色也变得凝重。
根据李瀍的灭佛计划,洛阳只会留下两个寺院。
他得到的消息是洛阳会保留上阳宫里的内道场和城东的白马寺,其余寺院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只是刚开始,大唐五十岁以下有劳动能力的和尚已经被迫还俗,奴婢、部曲已经解散,田地充公。
剩下的和尚都是像眼前这位老僧人一样,垂垂老矣,没了香火没了田地也没有家人,除了耍耍赖皮,真无法谋生了。
刘异从怀里摸出一袋钱递给老和尚。
“我绢香火。”
老和尚表情有些意外,眼睛有些湿润。
“白居士的朋友都是好人啊。”
“他人在哪?”
“在东院与友人相聚。”
刘异别过老和尚来到香山寺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