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混沌马踏着朝霞,拉着八景虎辂在霄汉中缓缓行走。
“师父,你确定不和我去龙宫玩两天?”相处这么久,突然要分别,睚眦自是十分不舍,再三邀请大圣到自家去。
大圣依旧拒绝了。
睚眦道:“师父,您看您这一身伤,叫我可怎么放心呢?”
“不就是一个小窟窿吗?早就好了,哪里又冒出一身伤来了?”大圣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到底下不下车?不下车就一起走,我就是死在岸上也不去海里住。”
“好好好…”睚眦赶紧打断他的话:“不去就不去吧,那你这是要回花果山?”
大圣道:“都走到这里了,自然要回去看看。”
睚眦听他这意思,是还想去别的地方了:“那之后打算去哪儿?我可怎么找你呢?”
“哎呀。”大圣无奈道:“你不在家陪你的爱妃,又找我做什么?就算要找,你不是也会驾筋斗云吗?到处转悠转悠,还怕找不到人?”
“说得也是。”睚眦将装仙丹的葫芦、装果子和小猴炼的那些零嘴的口袋,都拿出来递给大圣:“喏,我要走了,这些东西师父以后就自己保管吧。”
大圣道:“给我也没什么用,你自己留着吃。”
“那我把仙丹留下。”睚眦道:“别的东西我留着反而招祸,还是留给两个小家伙当口粮吧。”
也对,我如今也多了两个小家伙了,大圣想到这里,把口袋接了过来。
两只小猴自从被武德星君吓住之后,也知道害怕了,比从前谨慎了很多,不会再轻易离开大圣身边。
睚眦跳下车,站在云端,看着缓缓离去的马车,还有些不放心,担心又冒出类似金面那种不知死活的东西,于是扯着嗓子补充道:“师父,要是有不开眼的找麻烦,你就放马,撞死他!”
过了一会儿,迎风飘来句:“知道了。”
没想到,这马一听见这话,拿眼睛环顾了四周,见已经远离了天庭,四周海阔天空,自己却被拴住,就心生不甘,嘶鸣一声,突然撒蹄子狂奔。
驾车神将压制不住,被他甩脱车架溜了。
这副车原本也不是凡物,其中又有仙吏守卫,可以自动浮在云端不下坠,只是,马跑了,没人拉无法向前行驶。
大圣一个筋斗追上,骑到马背上掌控缰绳,这马蛮性发作,说什么也不肯消停,感觉实在无法脱离大圣的控制了,两只眼睛到处寻找能够撞击的东西,撞死一个算一个,反正我只是马,你想给本大王当主人,就得背这个黑锅。
下方也不知是凡间哪一个国度,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正在庆祝什么,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马看见人多,一个猛扎子就要冲下去通通撞死。
大圣赶紧拔下猴毛,变成分身,拖住马腿、抵住马脑袋不让他往下落,马背上双翼卷起狂风将猴毛吹飞,依旧是不管不顾的往下冲。
睚眦追在后面焦急道:“师父,你赶紧控制他啊!”
对啊,我已经是这马的主人,不好意思,第一回当主人,不熟练。
大圣赶紧凝神,启动自己留在混沌马灵魂中的烙印,将他制住。
可惜,马的速度太快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使大圣已经控制住了躁狂的马脾气,让他不再继续发疯,可是还有一个下坠的惯性在。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光华璀璨的金色大手凭空浮现,阻止了下坠的趋势,也救下那一方国度。
“呼~”
见此,师徒俩都松了口气,大圣气愤的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
这马的脑袋刚刚撞在金色大手上,“哐当”一声,脑浆都摇成了一滩浆糊,晕乎乎的卧在云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想他覆尘大王,天生一副铜皮铁骨,精钢脑袋,自出世以来,就喜欢到处撞东西,从来不知道“疼”字怎么写,没想到这次吃了大亏了,缓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拿马眼睛警惕的盯着前方,深感忌惮。
大圣笑着对马说道:“这下知道了吧?天大地大,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外面的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哟。”
马咧咧叫唤几声,拿脑袋蹭蹭大圣的手,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讨好之色。
睚眦脸色有些复杂,心想,难道我师父还是躲不过遁入空门的命运吗?
“怎么?”大圣看见睚眦这副模样,问道:“你认识这位?不如给我引见引见?”
睚眦道:“认识不敢说,只是偶然听见过一些传闻。”
大圣走上前,躬身施礼:“不知尊驾哪位?刚才多亏你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无需致谢。”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打坐参禅之际,偶然化身傲游至此,一路上听闻有一匹混沌马现世,搅得三界不宁,幸亏齐天大圣,炼魔护驾,匡扶正道,不想竟有缘得见本尊。”
因为只是化身,并没有随侍相伴,也没有什么耀眼夺目的宝物装饰,也不曾显现丈六金身,表面看上去就是位高高个儿、略显福态的老和尚。
“承蒙玉帝厚爱,勉强干成了几件耍子的勾当。”大圣看着如来,两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提议道:“我看老兄方才出手,真是气势如虹,身手不凡,不如我们大战三百回合,让我好生领略领略老兄非凡的风采如何?”
睚眦:……
如来道:“你这猴头,我刚才好歹帮了你的大忙,怎么平白无故还要打我?”
“我哪个字说了要打你?”大圣道:“我又不像别人擅长下个棋、吟诗作对的,他们虽然雅致,但我们练武者,龙虎精神,能护卫一方也没什么不好嘛。”
“多谢大圣盛情,因刚才心生慈悲,救人心切,所以能运大法力,现在灾劫已过,我与凡间静心修行的僧侣并无不同,有何武艺,敢与大圣一较高下?”如来合掌致辞:“老僧云游参禅去也。”
大圣咀嚼着如来此话,若有所思的呆住片刻,很快又笑着追上前说道:“我方才是遇见贤能心生欢喜,并没有轻浮不敬的意思,我见你身手不凡,言谈爽朗,以为你擅长武道,才想投其所好以武会友来着。”
如来放柔了脸色,笑道:“我知道。”
大圣见他果真超然物外,洒脱随和,想着还未报答刚才相助之恩,于是说道:“尊者虽不挟恩图报,我却不能知恩不报,尊者若不嫌弃简薄,我今日也充当个施主,办一素延斋僧,聊表寸心,如何?”
如来道:“大圣都这般说了,老僧少不得要叨扰一二了。”
大圣闻说,欢天喜地的叫徒儿帮忙寻回八景虎辂,依旧让马驮了,大开仙阙,请如来进仙宫。
睚眦也不忙着回家了,这等大场面,当然要先见足了世面再说。
大圣自己对这座仙宫都还不熟悉,挑来挑去,选了一处花苑中的轩榭,风过时,水波粼粼,仙雾渺渺,树影随风而动,落下一片斑驳,花苑中栽种的各色仙花,气味清幽,沁人心脾。
大圣请如来围着石桌在石凳上坐下,奉上仙果御酒款待,自家也略陪吃一些,待如来享用过后,转而论道。
一个怜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一个敬他博古通今,宽厚慈祥,返璞归真。
睚眦在一旁,看大圣总是发呆走神的,总是担心他又去当和尚,可师父执意要去,他也不能阻拦,只能暗中悬心。
不觉天色已晚,如来道:“多谢款待,我该回西方去了。”
大圣道:“我前些年也曾遍游诸天,却还不曾到西天去过,不知是何风景?”
如来微笑不语。
大圣又道:“可惜,我这徒儿忙着回家,我也许久不曾回家乡看看了,等改日闲暇,我再前往拜会吧。”
睚眦松了口气。
于是,如来径自返回西方,大圣则让驾车神将赶着马,回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