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尘猜得不错。”大圣看他立刻得意的扬起下巴,忍不住好笑:“不过并不全对,我并不曾为她感到惋惜,因为她根本不需要。”
见大家都保持沉默专等下文,大圣抬头看着因乌云遮蔽一片漆黑的夜空:“记得我第一次遇见她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那个时候,我虽然好运的靠着一片竹筏漂过了茫茫大海,但其实我对前途充满了迷茫,走走停停,花了大约十年的时间穿过南瞻部洲。
一路上豺狼虎豹倒是没什么,大妖怪早早避开也还好,最可怕的却是人心,这一路上,我自己也记不得到底被骗了几回。
情况最危险的一次,骗我的是一个术士,因着他确实有些花招,看上去也是宽和有礼,一派仙风道骨,我对他深信不疑,中了他的陷阱。
就在一座毫不起眼的人间小院里,我被困在祭坛上整整四十九日,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流尽,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现在想起还是会感到后背发凉。”
睚眦有些诧异:“这么危险?”
“唉。”大圣轻叹道:“以为遇见仙人的时候有多高兴,那个时候就有多绝望,我知道,那是最后一个夜晚,待到天明,术士就会杀了我,敲骨食髓,甚至魂魄也会被炼成法器的器魂。
命运就像这被乌云遮蔽的夜空,不见天日,一片昏沉。
即使拼命吊着一口气,撑到最后也并不曾有一点儿转机,没有人会来救我,术士也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只有一个悲凉的结局在等我。
真的累了,不如永远的睡去吧,睡着了,就不会再痛,不会再难过了吧?
就在我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意识开始朦胧涣散的时候,我听见夜莺清脆的鸣唱,每一声都充斥着欢愉。
听说死去的灵魂能够返回故乡看最后一眼,我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回了花果山呢,我欢喜的睁开眼睛,只见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月光清幽的洒下来,小夜莺就站在树梢上欢唱。
她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自由。
而我,依旧被困在那祭坛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她后来看见我,惊讶极了,口吐人言道:你挂在那个破铜桩上,是在荡秋千么?”
大圣回忆到此处,依旧深感无语。
通臂猿“哦”的一声,一脸吃到糖果的表情:“所以是她替你解开的束缚吗?”
“是也不是。”大圣有些难为情的捂住脸:“其实那确实只是个破铜桩,是我先入为主,被那术士骗住了,相信他就是无所不能的仙人。
以为终于能够梦想成真,事实却是彻底走向毁灭,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正确吗?是否从头到尾都是痴心妄想?
或许,在仙人眼中,我和那笼中鸡鸭、圈中牲畜没有任何分别。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微尘,一颗野草,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贱,那样的可悲,也因此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是小夜莺一句话提醒了我。
那个狗屁祭坛,看上去唬人,但其实真的很烂啊,我虽失血过多,没有太多力气,咬咬牙使劲,还是很顺利的挣脱了,术士出来阻拦,被我推倒祭坛砸死了。”
“哈哈哈……”覆尘大王毫不客气的捧腹大笑。
睚眦又想起自己当初说过的话:或许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个小丑,我的生命就像儿戏,但我自己决不能真的把这一切当成是游戏。
认真对待,总归是不一样的。
覆尘大王笑得肚子疼:“你呀你,你不会以为那些虎豹豺狼和你示好,是因为你叫美猴王,长的好看吧?”
大圣道:“是啊,我确实天生就有些力量,或者说每个生灵天生都有一些力量,可若是心有禁锢,自己放弃不用,和没有便也没有区别了。”
通臂猿追问道:“那后来呢?你和小夜莺就成为朋友了吗?”
大圣道:“我确实很感激她,但我们那个时候还算不上是朋友,我逃出来后,她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赤尻马猴道:“那是你学成归来,认出了她,出手相救,慢慢成为朋友的对吧?”
“也不是。”大圣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化成人形的样子,出手相救也只是见那些家伙太过分,顺手而为,后来她和她父亲来答谢,我才知道那是她。”
睚眦赞叹:“师父到底是师父啊,自己经历过困境,遇见别人有难,想的却是出手相救,我要是在年幼的时候经历这些,早就恨天恨地恨世界了。”
“有那功夫,用来修炼不好吗?”大圣道:“执着于过去,纠结、愤恨、郁郁不平,和我当初被自己困在那祭坛上有什么区别?白白浪费光阴,自己弱化自己,自己伤害自己。但其实,幼时的噩梦,是困不住成年人的!”
蚌妃见他又扯远了,忍不住直接问出口:“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小夜莺啊?”
“喜欢啊。”大圣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又勇敢又善良,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蚌妃道:“我说的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夫妻之间的那种爱恋。”
大圣沉默一会儿,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或许有一点吧。”他撇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也不是我要疏远她,是她先不理我的,她头也不回的抛弃了我,投入别人的怀抱。”
蚌妃有些后悔这么问。
大圣深深叹了口气,感叹道:“都是我不好,那段时间的我,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做事更是完全不思考后果,变得和曾经欺凌她、欺凌我自己的人一般面目可憎,是我让她失望了,所以我才说,不需要为她感到惋惜,因为应该惋惜的,是我。”
四健将都沉默了,真相和他们的猜测一点儿都不一样。
睚眦安慰道:“即便如此,我师父还是很善良的,要换成是我,她和她那个什么道侣,早就被我大卸八块了。”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杀她?那和杀死我自己有什么区别?”大圣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反驳,继而称赞:“她那个道侣是个好的,她选他,我服气,也放心……”
睚眦见他有些落寞,于是插科打诨,揶揄道:“怎么样啊师父?徒儿从前就说你心软,你还不承认,这下没话说了吧?”
大圣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比起你,确实是软很多。”说完望望天色:“时间不早了,还是睡吧。”
大家伙纷纷起身回房,独留睚眦呆愣在原地,片刻后,回过神,气鼓鼓的自我安慰道:“虽然知道你在鄙视我,但我不在意,你这点鄙视是困不住我的!”
蚌妃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你还笑?”睚眦轻戳她的额头:“他这是报复你刚才那么揭他老底呢,我代你受过,你还笑?”
“是是是。”蚌妃看着他满脸宠溺:“那我给殿下铺床,就当赔罪好不好?”
睚眦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床就在那里,还铺什么?本王子要好好惩罚你,来吧,让本王子好好惩罚你!”
我自己的媳妇儿我可得抱紧点。
“有什么了不起的?当着长辈的面一点儿都不知道稳重。”覆尘大王闻了一肚子爱情的酸臭味,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去:“你这点炫耀,可眼馋不了本大王,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