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这么久以来一直找不到李莲花是因为……”
因为他真的消失了——
方多病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毕竟集天机堂与金鸳盟天涯海角地遍寻了十年之久,哪怕李莲花改头换面,哪怕他埋身在某个地方,也该留下一些痕迹才是。
但十年,整整十年,在他寻到了那个荷包,找到了东海之后,便再没有李莲花半点音讯。
这人就像是活生生被这个世界抹除了一样。
而眼前的这个人给出的答案,也确实如他不经意间想过的那样。
那个惊才绝艳,天下第一的剑神李相夷,那个他引为知己,拼命挽留的游医李莲花,竟是真的被抹去了身影,不再存在于世,连尸骨也不曾留下。
他红着眼眶地望向上方的男人。
“我该怎么做?”他急促地问道,又嫌不够地加了一句:“我求你告诉我。”
“自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将应渊寻回来。”
玄夜起身从树上落下来,走到他跟前:“你要知道,李莲花是应渊的一缕分神,也就是说,应渊就是李莲花。你要救李莲花,自然是要救应渊这个本体,否则即便你救了李莲花,他也终会离你而去。”
他凑到方多病近前,看着那张因为他的话而略微晃神的脸,满意地挑了挑眉:“其余的事,到时你便知道了。”
“你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天界,身份是一只普通的灵犬,只有努力修行,才能重新化身成人。”
“你要记住一点,方多病。”玄夜嘴角一勾,“只有足够多的神力,才能打开界门,让你转换世界去救应渊的分神。所以,你什么时候晋升上仙了,我们便什么时候启程去救李莲花。”
方多病还想问什么,却见他轻轻一啧,跟着手指轻弹,便叫他昏沉得整个人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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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渊将白色的幼犬安置在自己的东极殿内。
他坐在榻上看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毛团,忍不住又轻轻打出一道灵光,激发出幼犬身上的柔光。
方才在玉清宫时,天帝心情激荡,一心探寻着幼犬身上的灵光由来,并未注意到应渊在看到柔光时也微微愣了一下神。
不过染青上神乃是帝尊的胞妹,在对方消失了几万年后突然再次感受到本应消失的神力,也难怪帝尊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
以至于后来发觉了幼犬被封印住的本体是几万年前随着上始元尊染青的陨灭一起消失的七曜神玉时,他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倒露出了几分失望。
应渊手指轻柔地在这层柔光上掠过,指尖用灵力勾动着这丝柔光,叫其缠绕在自己手上。
好温暖。
他看着指尖处如一层薄雾一般的柔光,有些不解。
若是按照方才帝尊无意间所言,这柔光上沾染的是染青上神的神力,那为何,他会觉得这般熟悉,熟悉得好似曾经长久地被这股灵力包裹住一般。
他记得在典籍的记载中,染青上神是几万年前的天界战神,与帝尊地位齐平的上始元尊。
在仙魔大战中,上始元尊自爆元神与修罗王玄夜同归于尽,而她的通身神力则在身陨之后化作仙魔结界,守护了天界几万年时间。
这位上神身陨之时,他应该还未曾降世,他们之间,理当没有半分交集才是。
不等他想出缘由,被他用灵力浮在空中的幼犬便抖了抖耳朵,摇头晃脑地醒了过来。
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的方多病没想到前一秒还好好地跟自己说这话的男人,会突然就把自己弄晕过去。
而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毛绒绒的手足,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非得把他变成狗,给他换个身份不行吗?
若是人,他有信心在寻到仙法后以最快速度修到上仙,但现如今他连手脚都摆弄不好,谈何修炼,而且口不能言,只能犬吠,他要怎么去找修炼之法?
一思及此,他便忍不住焦虑得藏在指缝中的利爪都不受控制地弹了出来。
等爪子划破了身下的布帛,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窝着的地方像是什么人特意做的狗窝——不,与其说是狗窝,不如说他被放进了一个比他如今犬身要高出一截的竹篮里。
他控制着后足往上一蹬,还算轻松地将半个犬身挂在了狗窝的边缘。
抬头朝四周望去时,他一打眼便看见了正坐在榻上,冷淡地打量着自己的天界帝君。
李莲花……
他尖锐的爪子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勾进狗窝,在上面留下了几道痕迹。
但方多病并未去管,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早前他以为这一头黑发的帝君是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玄夜,如今真将人看清了,才发现二者之间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差异甚大。
比起总带着几分邪肆的玄夜,这位帝君的气质十分清冷,如今这般坐在床榻间,也好似一弯天上的孤月,丝毫不落凡俗。
而他记忆中的李莲花,尽管乍一瞧是个身娇体弱,柔和好欺的游医,但实际上,却再难接近不过,即便是他,也是凭借着单孤刀之子的身份,才总算得这人一点另眼相待,有了与其成为知己的机会。
若说应渊便是李莲花……
也并非没有可能。
方多病心中急切,想从狗窝里爬出来再仔细看看这位帝君,只是才一蹬腿,一股劲没提起来,反倒将他给扯了回去,叫他整只狗挂在了狗窝的壁上。
他垂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弹出的爪子竟全部勾进狗窝,如今正死死地将他的爪子卡住。
方多病:……
他窘迫地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开了视线的天界帝君一眼,见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册,才偷偷舒了口气,笨拙地蹬起后腿,抵在狗窝内侧,打算借着后肢的力量将前肢拔出来。
可惜试了几次都不得其法,反倒扯得爪子疼。
他无语地在狗窝上挂了一会儿,看着专注看书的天界帝君,忍不住“汪”了一声。
只是应渊却好似没听到般,叫他实在没脸张开嘴喊第二声,只好垂下脑袋继续跟狗窝缠斗。
然而就在他四肢一起发力的瞬间,他勾在狗窝上的爪子被什么东西拔了出来,以至于他巴在狗窝边缘的犬身在他一蹬之下,猛地着朝窝里栽倒下去,滚了好几圈。
再度被埋进不知名布料中的方小狗不曾看到,这位清冷的帝君微微翘起的嘴角。
而待他再挣扎出来,方才还在屋里的应渊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那本已经合上的书册静静地安放在床头,好似未曾被装模作样地拿起来过一般。
察觉到桓钦到来的应渊在好友踏入庭院的那一刻,便已经穿过了长廊,先一步坐在中庭的庭院中。
穿着一身锦纹仙袍的俊逸仙君哈哈大笑着,穿过长廊后便朝他走来,口中调侃道:“难得见你没待在东极殿里下棋,怎么,是知道我今日会过来?”
应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挥袖在石桌前变出自己常用的棋盘。
桓钦也习惯了他淡漠的反应,看着他揭开了棋盅的盖子,明白对方是喊自己手谈一局,便只好无奈地坐到对面,道:“你这回提前出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过因为忽有所感,所以才提前了一日。”应渊手指轻轻一点,眼前空荡荡的棋盘便换了一副样子。
桓钦看着这复杂的棋局,皱起了眉头,“这又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棋局?”
“闭关的闲暇。”看着对面这人随性的一子,应渊眉尾颇有些无语地一动,漫不经心地用白子堵住了三步棋后黑子的后路。
这下桓钦便顾不上说话了,摸着下巴与他你来我往地下了十余子后,渐渐察觉出了棋面上的艰难,索性便随手将黑子落在最快能分出胜负的那一处。
对这盘棋走向看得更分明的应渊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吧,来这里干什么。”
“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吗?”桓钦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水,满足地呷了一口后道:“你闭关也有百年的时间了,我来见见你也是应当的。”
应渊这才心下微暖,与他说起自己收下了一条吞天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