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司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一觉睡得委实有些久,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正扶着额,轻捏着眉心,便忽的有双手揽住了他的肩背,将一杯茶送到他唇边。
“喝杯茶润润嗓子?”低沉的男声落在了耳畔。
禹司凤指尖轻轻一颤,落在眉心的手便放了下去,等看清了身边这人的脸,他又生出许多不自在地攥紧了还盖在身上的被褥,躲开了方多病的手。
方多病也不介意,只是握住他的手腕,将茶杯放进他掌心里,让他自己端着:“你从昨日起就未曾进食,也没进半滴水,嘴唇都发干了,把这杯茶喝了吧。”
禹司凤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叫那浅色的唇瓣染上水光后,又惊觉有些失礼,连忙端起手中茶杯,道了声“多谢前辈”后,便垂首抿了一口。
只是茶水刚刚入口,他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意外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方多病朝他笑了笑:“桃露,佛手,松实,此谓三清,修行之人饮用可助宁心静气,最适合辅助修行,应该是你平日里常喝的茶,我说的可对?”
“你,你怎么知道?”禹司凤眼睫随着他快速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方多病只觉得他这模样与这张脸在自己记忆中的精明十分不同,显得有几分可爱,面颊上的笑容便不由得变深了几分,解释道:“因为你身上有三清茶的清香。三清茶气味清雅,即便沾染在身上,也很快便会散去,唯有如你这般日日饮用者,长年累月之下,身体才会自然地带上这股气息。”
他又道:“少阳秘境以桃花林为阵,那日你无缘无故跑到秘境,我便猜测应该是与那片桃林有关,想来……应该是为了煮三清茶,在采桃露的时候不小心才误闯了秘境,对吗?”
禹司凤面颊微热,不知为何身上的气味被跟前这人提起时,他竟生出些许羞意。
“其实……那日我确实是因为要采桃露才去了桃花林,但进入秘境,却是为了寻我的灵兽。”他捏着手中的杯子,指尖不断地在杯身上摩挲,“那个秘境内似乎有东西吸引了我的灵兽,让她失控地钻进了秘境里。我感应到她受了伤,所以才逼璿玑带我进去的。”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尾音还带了几分颤抖,方多病哪里见过这副姿态,心中不单没有责怪,甚至还忍不住伸手轻抚上他的发丝安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跟掌门说的。”
禹司凤被他滚烫的手摸得一颤,很快便忍不住躲开,目光闪烁地将已经喝完了的杯子推回方多病手里,“我,我喝完了,多,多谢前辈。”
“哦。”被温热的杯子一碰,方多病也忍不住看了眼自己下意识而为之的手,点了点头,又道:“你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灵力耗费过度才昏睡了这么久。”
当然,跟他不小心用太多神力了也有关系,毕竟这人如今是妖身,消磨起神力甚至要比凡人还慢上许多。
对昏迷前的事还有印象的少年垂下眼睫:“劳前辈费心了。”
“这次摘花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师兄跟东方岛主带着擒获的天狗回了少阳,我们明日也要启程回去了。你们这些小弟子应该是第一次出师门,也是第一次来鹿台山,要不要一起到镇上逛逛?”
禹司凤视线在床褥的绣纹上胡乱地勾缠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抬眼望向身边的男人。
方多病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温和,大抵是因为生了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少年气。
但他却偏偏想起了自己合眼之前所见,这人一双大眼中流露出的怒火跟戾气。
尽管如今已经消匿不见踪影,他却好像还能从这张温和的脸上看出些许狠厉存在过的痕迹。
“怎么了?”方多病轻声问。
禹司凤正盯着他的眼瞳迅速地移开,柔软的眼睫也随之垂落,敛去了眼中细微的颤动。
“没什么。”他答道,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柔软:“只是觉得前辈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想先梳洗一番。”
方多病歪着头看了眼他的低垂着的眼,嘴角轻勾了一下:“那我在楼下等你?”
禹司凤点了点头,又道了声谢。
待走出了门,方多病才抬手掩住了唇畔越发深的笑容,靠在门外的墙面轻笑了一会儿,才将手放下,心情颇好地走下楼。
就算还很青涩,禹司凤果然还是应渊的分神,身上有着应渊,也有着李莲花的痕迹。
一刻钟后,又换上了一身银灰色长衫的少年从楼梯上下来。
水墨一般的青碧色衣摆在阶梯上逶迤而下,长发随着他轻盈的步伐微微晃动,连着眼尾那颗小痣,都好似随之轻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禹司凤是妖族的原因,方多病总觉得他身上比应渊跟李莲花都要多上几分柔软,哪怕这会儿默不作声,面容清冷地走下楼梯时也一样。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笑着问。
禹司凤没有拒绝,只是菜上来之后,他用得也很少,细嚼慢咽地挑了些素菜,荤菜只夹了一小块鸡肉,但许是不太合胃口,咽下去时眉心都微微皱起。
离泽宫虽说宫规森严,没什么人情味,但在花销上,确实半点都未曾苛待门下弟子。
少年显然被富养得很好,就像他刚出江湖时那样,对吃食也习惯这样挑挑拣拣,直到后面带出来的银票都被废,他日日餐风宿露,好不容易在莲花楼里待上几日,还天天被李莲花荼毒舌头。
“前辈为何这么看着我?”禹司凤将筷子放下,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按在唇上,只用一双澄澈的眼不解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方多病双手交叠在桌上,没再掩饰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就好像看到我刚入江……刚下山闯荡的时候。”
少年轻软地眨了眨眼,适时地露出了些许疑惑。
他才笑着继续道:“那时候我也吃不惯外面的饭菜,总觉得用的食材不够好,要么就是厨子的手艺差了点意思,直到后来身上的钱用光了,想吃点好的也吃不起了,才调节过来。”
禹司凤垂眼看了下自己随身的储物袋,抿着唇,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几分玩笑的弧度。
“离泽宫不差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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