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天即将到了尽头。
还差一日,这磨人的药浴便要结束了。
李莲花坐在窗边,看着外头鲜嫩的绿意,悠闲地发着呆。
这会儿正好是方多病药浴的时间,只是他们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前院,与后院背道而驰,自然是看不到正在后院泡着药浴的人。
方多病药浴的时候因着要运转内力,所以并不能很好地观察跟前的老胡医究竟有没有搞些什么小动作。
他前段时日总会在一旁看着,只是自那日后,臭小子便有些避着他了。
他正好也渐渐摸透了老胡医的药方,虽说药材的配比这最难的一点还没有半点头绪,但这并不妨碍他前两日当着老胡医的面点出了药汤里关键的那味药材,叫这老爷子重新寻回了那份随着时间逐渐消弭的投鼠忌器。
猜到了对方不会随意在药汤里动手脚后,他这两日便没在一旁看着,也正好遂了这小子的意。
半个时辰后,方多病满脸疲惫地从外头进来。
四十八天的药浴多少是缓解了些他身上的痛楚,但要说解决,还远远不够。
毕竟他如今只是肉体凡胎,这个世界又没有灵气,他再怎么练,顶多也就练成先天之体,仍是不足以消化他体内可以称得上磅礴的四叶菡萏药力。
只是这些天来遭的罪也不能说是白受了,至少如今李莲花还在跟前,哪怕知道了他的心思,也还守着没有溜走。
方多病看了眼坐在窗边望过来的人,闪躲地垂下了眼睫。
倒也并非真的羞于这份感情,只是若是真捅破了窗户纸,他害怕跟前这人最后还是会寻了别的借口离去。
毕竟要治他的身体,也并非非要跟着一起,这人真要自己一个人去寻药,他根本没办法阻拦。
他从包袱里取了一身新的里衣后,便又出了房门,去附近的河里洗澡。
如今虽说入了春,但寒气还未完全褪去,河水仍带着几分刺骨,对他这身燥热倒是正好。
被这身火气燥得心不在焉的方多病也没有注意到,他拿着衣服离去时,李莲花转过头来看着他背影的目光。
他在河水里游了一会儿,找了块临岸的石头靠着歇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的热气慢慢消了,才扎进水里摸了两条鱼,随手用旁边的草搓成绳,挂起鱼嘴,将两条鱼串在一起拎回了竹屋。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今日做饭的人是李莲花。
他看了眼手上的鱼,又想起了这人做的辣椒莲子羹,后脑不由得一麻,也忘了自己还装作躲着他的事,一个箭步上前,便将他手里放盐的大勺取过来。
“怎么今日换你来做饭?”他将鱼放到一边,取了筷子夹起锅里的菜试了下咸淡,确定没加过盐,才将大勺里分量还算恰当的盐拌进菜里翻炒。
边炒还边拧着眉,看向被夺了大勺后一脸无奈的老狐狸,“这些时日那老头不是都抢着做饭吗,怎么今日不做了?”
老胡医抢着做饭,还不是因为两人油滑得很,老家伙使了那么多法子都不见成效,只能想办法离间他们。
他看出了方多病对李莲花的情谊,也看出了李莲花的故作不知,这才不断给方多病进补,想看两人彻底闹翻,届时他浑水摸鱼的可能,自然比如今要大得多。
这个老胡医从未放弃过将方多病留下来,做成自己的药人的可能,尤其是他从得到的血中了解了方多病的血确实是闻所未闻的宝贝,而他始终研究不出头绪的时候。
在药浴的这四十八天里,李莲花陆续解决了不少蛊虫,其中多是各种各样的傀儡蛊。
若是换个武功差几分,又或是心性不够机敏的人在这里,只怕早就中招了。
不过李莲花向来没有将自己做的事说出来的习惯,他看着方多病望过来的视线,目光扫过了老胡医那扇距离这边并不远的窗户,轻笑了一声,“明日便是药浴的最后一日了,我们好歹受了老爷子许多照顾,总得做点什么,谢谢人家。”
方多病看了眼锅中的菜,眼观鼻鼻观心,将那句“你就是这么感谢人家的?”咽进肚里。
李莲花在一旁净了净手,也放下了挽着的袖子,目光瞥向正专心炒菜的臭小子身上。
不过就是之前研究菜谱的时候多拿这小子试了几次菜,如今见着他下厨,竟吓成这样。
从前这小子死皮赖脸地留在莲花楼里,跟笛飞声两个人一起嚯嚯了他多少东西,不也吃得挺好的,也不见这臭小子少吃了多少。
方多病没一会儿便将这盆菜炒好了盛在盘中,打算处理自己拿回来的两条鱼。
转身见李莲花还在厨房里,还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这才想起了自己还避着这人的事。
他垂下眼,问:“鱼想怎么吃?”
“不如做成酸菜鱼,虽说老爷子这里没有酸菜,但他腌了不少小菜,想来用酸菜鱼的做法,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李莲花在做菜上向来不拘一格,提议得真情实感。
方多病却只想喊祖宗。
他最后还是将这祖宗弄出了厨房,两条鱼一条红烧,一条油炸过之后淋了辣口的芡汁,里头稍稍加了点车狐的香料。
没了老胡医的作妖,方多病下午又在河水里泡过了,夜里状态比前几日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方多病借着从窗户的缝隙透入屋内的月光细细打量着另一张床上的李莲花。
还是李相夷的时候,这人便生着一张轮廓柔和的脸,只是李相夷顾盼间眼眸间竟是锐意,所以从未有人觉得这张脸软和。
但这样柔和的轮廓放在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几分慵懒的李莲花身上,便尽显得温润甚至温软,尤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那样的场景,所以也不能怪他总惦记着,想要护着这人。
毕竟刚出江湖的时候,他满心都是锄强扶弱,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他看得久了,大抵是被对面的人察觉到了,只见这人轻轻翻了个身,给他留了个后背。
方多病慢腾腾地眨了下眼,未再掩饰地将气叹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