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踏出了长乐宫的殿门,慎儿停住了脚步,伫立在长乐宫门口,静静地看着那高悬的牌匾出神。
从知道吕后是她的仇人开始,她一步一步走至今日,想过无数次报仇之后该是何等畅快,可如今真的报完了父母之仇,她却并未觉得高兴。
夜风微凉,无端吹的人心里发寒,慎儿不再注视高悬的皎月,眼眸轻转,远远地对上刘盈的视线,浑身失了力气,在他惊惧的目光中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吕后醒了,但整日嚷着戚夫人的名字,哭嚎着求饶,神志不清,宫里都在传太后是被戚夫人的鬼魂缠身。
太后当初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惨绝人寰受尽折磨,还毒死了戚夫人的儿子,也难怪戚夫人化成厉鬼不入轮回,都要来找太后报仇了。
吕后身体是好了,可是人却疯了。
慎儿自吕后醒来那日无端陷入昏迷,如今已有三日。
如皇室宗亲所愿,刘盈下旨废了太后,以太子丧期为由罢朝三日,顾不上朝堂汹涌的纷争,守在慎儿床边,神色灰败。
刘盈在想,是不是如意和戚夫人来找母后和他复仇来了...
可是,为什么昏睡不醒的不是他呢?
当初是他无能才没有护住如意,戚夫人要怪也该来怪他才对,何苦连累了无辜的慎儿呢?
若是慎儿真的醒不过来,他该怎么办......
刘盈守了三日不眠不休终于累坏了自己的身子,被接到合欢殿偏殿医治休息了。
姒冉终于找到机会近身,快速给慎儿喂了一颗丹药。
意识模糊间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慎儿下意识吞了进去,随后神智清醒,睁开了眼睛。
“郡主,您醒啦?”
对上姒冉惊喜的眼神,感受到嘴里残留的苦涩,慎儿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姒冉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是解毒丹。”
刘恒在得知慎儿陷入昏迷时,怀疑对方是中了吕后的毒手,第一时间就让人递了他偶然得来的解毒丹。
只此一颗,可解百毒。
只是皇帝一直守着慎儿寸步不离,姒冉今日才找到机会近身。
可解百毒...
刘恒还挺大方。
慎儿表情复杂,可是她没中毒啊,只不过是用法术害了吕后受了点反噬而已,虽然睡的长了一点,但等她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是药三分毒。
慎儿灌了三杯茶才勉强压住那股药味的苦涩,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宣太医,本宫身体不适!”
皇帝还歇在侧殿,太医一直候着,因此来得很快,给慎儿诊完脉后松了口气
“郡主昏睡多日伤了元气,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好好休养便无大碍。”
慎儿稍稍放心,想起还没醒来的刘盈,开口问道:“那皇上呢?皇上身体如何?”
“这...”
太医表情一变,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口,显然刘盈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慎儿心下暗叹,让他直言:“太医直说便是,陛下与本宫都不会怪罪。”
如今宫里除了皇上,便是眼前的这位郡主最为尊贵,且平日里皇帝颇为重视,太医犹豫了一会儿,坦言道
“陛下的身体早些年就坏了根基,近来又多受打击,若是日后仔细将养,少费心神,倒是能补救两分......”
言下之意是,连根治的办法都没有了。
太医不再多言,慎儿摆了摆手让姒冉把太医送了出去,自己去了内殿。
刘盈还没清醒,双目紧阖,脸色青白,呼吸微弱,若不是胸膛还在轻微起伏,慎儿几乎都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慎儿...”
听清对方的呓语,慎儿神色怔愣,许久,才慢慢抬手抚平对方睡梦中仍旧紧皱的眉头。
......
朝堂上,皇室和外戚自太后被废便撕破了表面的和平,两边纷争不断,而刘盈这个皇帝当的越发艰难,几乎是两边不讨好。
他与吕后反目,吕家自然不会再帮他。
但王侯宗亲也未必真的信任他,毕竟他是吕雉的儿子。
刘盈只能偷得那短短三日的清闲安宁,醒来后就辗转于宣室殿与合欢殿,太医说的‘避免操劳’成了奢望。
眼下两人刚用过午膳,又有朝臣求见,片刻耽搁不得,刘盈便只能起身,慎儿送到了门口,刘盈止住她
“外面风大,进去吧。”
看着他眉宇间难言的疲惫,慎儿轻声开口:“陛下要记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正常人也经不住日夜不缀地劳心费神,何况是他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
她难得这般表露自己的关心,刘盈轻轻颔首:“朕有分寸,不用担心。”
他突然抬手,男人冰凉的手指触及脸庞,慎儿终究没忍心躲开,任由刘盈替她整理额角的碎发。
“朕回头再来看你。”
刘盈转身离开,脸色苍白,却是带着笑意的。
慎儿目送着他逐渐远去。
刘盈只靠着一口气强撑着,等那口气散了,他的身体也就跟着垮了。
姒冉立于她身后,轻声开口,意有所指:“宣室殿的宫人说,陛下今晨咳嗽不已,手帕上沾了血。”
吕后倒台,后宫里群龙无首,姒冉作为慎儿的贴身宫女,打探消息再容易不过。
慎儿垂眸沉默了许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我明白了...”
刘恒想要吕家倒,更想要这个皇位,甚至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这个皇位,在刘盈‘病逝’之前。
她要做的,就是控制这个刘盈‘病逝’的时间。
“也请提醒你家代王,可千万不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转身回了殿内,只留给姒冉一句话。
皇帝势弱,吕家作为外戚最后总会被清算,最后就是刘氏皇室之间的争斗了,皇室里可不只有代王一个先帝的直系血脉。
做谁的皇后不是做呢?
刘恒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她可不止刘恒一个选择。
......
刘恒自然不会允许筹谋多年的胜利被他人摘取,他出手迅速而隐蔽,烈火浇油。
吴王自那日讨伐吕后进京开始一直驻留长安,与吕家明里暗里纷争不断,俨然是要当讨伐外戚的第一功臣。
慎儿刚陪着刘盈喝完药,就听见宫人慌慌张张来禀报。
吴王世子当街侮辱吕家的女儿,争执之际被吕家的护卫刺中心脉,当场暴毙。
刘盈去了前殿,慎儿等到了深夜,才等到刘盈从前殿回来,他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就会倒下。
慎儿忙上前把人扶到了床边,倒了杯热茶,沉默着陪他坐了片刻,才听到刘盈难掩疲惫的声音。
“吕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