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窦漪房哭着被赶出了合欢殿,刘盈十分担心慎儿的情况,撑着病体来了合欢殿,慎儿还在坐着发呆,看着他走近也没有反应,刘盈借着暗淡的烛光,看到她微红的眼角。
“姐姐她没有死,只是被吕后送去了代国...”
慎儿看向他:“姐姐这些年给吕后传递的都是假消息,陛下也知道对不对...”
刘盈对上她无助又破碎的目光,觉得手臂重如千金,抬手想扶住她的肩膀,最终没有抬得起来。
“对不起慎儿...都是母后的错...朕对不起你和你姐姐...”
刘盈自觉罪孽深重,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了好几下,手帕上隐隐有星星点点的鲜红,慎儿移开视线,倒不觉得他把罪都揽到自己身上能起到什么作用。
只会害了自己。
“不怪陛下...”
“陛下也只是身不由己。”
轻轻摇了摇头,慎儿收回跑远的思绪,只是盯着飘摇的烛火,语气又恢复了惯常装出来的柔弱。
“姐姐还活着,我该觉得庆幸的......”
“可是她在我和代王之间,选择了代王,抛弃了我......”
所以,刘盈可千万要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才是,多为她考虑,多给她一些好处,最好在死前为她发挥出他作为皇帝的最后一丝余热,才不免她辛苦做戏好几载。
摇曳的烛火照亮她精致的五官,一片迷惘和惆怅。
刘盈忍不住心疼,“慎儿,你别难过,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总是看不得她难过的。
慎儿抬眼与他对视,似乎是被他眼里浓厚的坚定和深情烫了一下,有些瑟缩,下一瞬避开了交错的视线。
刘盈神色黯然,却仍旧耐心地陪她坐了许久。
......
窦漪房自那日从合欢殿出去之后,来求见过几次,慎儿全然不理,许是明白了慎儿的坚决,窦漪房倒没有再坚持来打扰她,自此再不曾进宫,慎儿直到今日宴席上才再次看到了她。
似是大病了一场,形销骨立,上了脂粉也难掩憔悴和暗淡。
大殿内
内侍高声通传,大殿内宾客瞬间起身行礼,刘盈被内侍扶着落座,忍住咳意。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夏夜蝉鸣阵阵,皎洁的明月高悬,慎儿跪坐在皇后右侧,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腰如束素,齿若含贝,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注意到刘盈的视线,慎儿对着他笑了笑,刘盈晃了一下神,随后收回视线,让内侍高声宣布开宴,众人这才勉强回神。
刘盈勉强端坐着,夏日的夜晚有些泛凉,他侧身用手帕捂住口轻咳了几声,声音压得很低。
众人正襟危坐,个个都是人精。
看似在欣赏歌舞,实际目光似有若无地在皇帝身上逡巡,两两对视间交流着信息,心照不宣。
皇帝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端坐上首,刘氏宗亲排座,皇帝左侧,依次是代王刘恒,齐王刘襄,朱虚侯刘章,除此之外其他几位诸侯王,右坐的则是诸位大臣。
皇帝后宫没有妃嫔,全场女眷甚少,小皇后端坐在上首,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代王旁边瞟,显然是认出了熟人,看样子十分激动,没人拦着的话下一瞬就要冲下去找人叙旧了。
慎儿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窦漪房端坐在刘恒身边,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好挡住小皇后的视线,省的对方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张嫣轻瞪了慎儿一眼,不痛不痒,毫无威慑,慎儿给她倒了杯茶赔罪,自己端起酒杯轻抿,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场内扫视一圈,重点关注了一下齐王兄弟俩。
刘家这些皇室子孙,倒是个个都长相出色。
刘恒披着一张好面皮,如温润如玉的陌上君子,装的温和无害。
那齐王刘襄却像是出鞘的寒刃,十分锋利,慎儿暗叹,可惜刘襄年纪大了一点,虽然唤刘恒一声王叔,实际上却比刘恒整整大了十岁有余,已过而立之年。
注意到一股打量的视线,刘襄直直循着视线看了过来,看清楚视线的主人后不免有些晃神,柳叶眉,芙蓉面,佩玉琼琚,颜如舜华。
美人如斯。
不愧是当了多年诸侯王的人,警惕性确实很强
刘襄眼神侵略性十足,抬手敬了她一杯酒,慎儿收敛心神,淡笑回敬。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美色晃了眼睛,刘襄眼神微滞,轻微心悸,耳边听见哐当一声,以为是自己的酒杯没拿稳,骤然回神,才发现是自己的蠢弟弟刘章。
酒水倾洒在地,一片濡湿。
好在歌舞声起,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除了与他们靠得并不远的刘恒。
冷眼看着二人的互动,刘恒抬手饮尽一杯,若无其事地与人谈笑风生,可垂首间,眼眸黑沉如墨,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知道慎儿不会安分的。
两头下注,贪心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