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从小到大都是这般。
她只为了那个翊王做出类似落水那般伤害自己的事情,但结果让她感到失望与伤心...
他有时会觉得瑟瑟无欲无求,几乎淡漠得像是一块无知无觉的冰。
她只有在那个冰室里才是最自在的,因为那里藏着她微薄,却钟爱的一切,所以他很少打扰,在父亲面前多次掩护,给她留下了私人空间。
直到翊王出现,他第一次见妹妹如此执着于追逐什么,以为他会是妹妹的良人,却发现只是出于利益的欺骗。
他们兄妹从来得到的很少,执着的也很少,对于失去的敏感程度也更高。
得到之后再失去是极其难以忍受的,他有时都难以消受,瑟瑟更是如此。
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计前嫌这般轻易就抛开芥蒂?
她毫无保留的真心曾经被辜负,会这般轻易地,为了翊王姗姗来迟的真心感到满足吗?
瑟瑟不会甘心的。
赵士玄确认这一点,却始终不曾知道妹妹究竟会如何做出回应。
直到九公主那番话。
给了他让人惊骇的启发。
......
瑟瑟起身去冰室挑了个空置的琉璃瓶,将指尖陌生但清丽的花株,放置其中。
她顺手带出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冰块,放置在琉璃瓶中,不知何时折下的晚樱被寒冰封住,在阳光暴晒下冒着缕缕白雾,却不见冰块化开。
那晚樱依旧开得灿烂无比,一如刚摘下的那日,让人仿佛回到春日,而非此刻炎热的盛夏。
旁人望而生畏的寒冰,在她手中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她反复调整位置,细心又专注。
赵士玄莫名明白,这竹花盛开之后,也会成为她精心呵护的藏品之一。
“哥哥...”
瑟瑟终于确认位置,神情舒缓,语气悠悠,似在叹息。
“这种花瑟瑟从未见过...”
她显然意有所指。
没见过的花,被辜负的信任,难得毫无保留地付出,以为能得到却骤然失去....
以欺骗为开端,以利益为衡量的‘爱情’。
“它盛开的时候想来会很灿烂的......”
见不到花开,得不到回应,她会很不甘心。
她在潜心地等待,等它盛开在最灿烂的时候,为此有着无限的耐心。
少女眉宇间隐隐流露的期待让人动容和怜惜,赵士玄说不出任何苛责和训斥的话。
她执拗地留住那些盛开的鲜花,仿佛花期永远定格,十几年如一日,不会再失去一般。
听起来荒谬又古怪,但她做到了。
偏执又固执。
因为得到的不多,所以总是想竭尽全力地留住什么,他自己爱护花草便是这般,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春去秋来的轮回...
对于瑟瑟的想法,他理解甚至心疼,从不曾干预...
但如果她执拗的对象,如果不是草木、不是动物......
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难以置信,语气艰涩。
“瑟瑟,人非草木...”
草木无情,人却有情。
且人的情爱最是捉摸不透,比起草木的盛放与枯萎来说,人心更是难以掌控......
“哥哥...”
瑟瑟抚摸着冰凉透骨的瓶壁,低声呢喃,并不为他的劝解而感到动摇,不曾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她只是期待。
“我总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等到两情相悦,再亲手将一切终结,如同在盛放的枝头折下最灿烂的那一簇花枝....
时间永远停滞在那一瞬。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回忆里只会剩下令人愉悦的美好…
这便是她想要的。
……
赵士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甚至不敢问出口,可她却漫不经心,若无其事地表明了自己的深意。
她居然真的想这般。
“妹妹...何必如此...”
听出他语气间的担忧和犹豫,似乎已经有所察觉自己行为举止之间,暗藏的目的和深意,但目光依旧是温柔担忧的。
他只是担心她。
哥哥知道了她诡异的目的,却依旧不曾害怕她,也不曾回避她。
一如既往。
瑟瑟稍觉安慰,将那摘下许久的竹花推至他身前,目露微妙的期许。
“哥哥会帮我的,对不对?”
赵士玄垂眸。
他曾看过一本记载竹花的游记,书上记述盛开的竹花如素绢般轻盈,悄然绽放在竹林的绿荫中,花瓣细腻如丝,清幽淡雅,竹中仙子一般。
可竹花在盛放之后,那成片的竹林会在花朵凋零前的短时间内迅速凋亡...
是为不祥之兆。
“瑟瑟...这花本就不该盛开...”
竹花的出现,本身便是突兀而不合时宜的,本就不该在竹林之中出现,没有人会期待在竹林中见到竹节上诡异的鲜花。
或许清丽动人,却让人望而生畏。
就如她执着于留住的,这皇城里的真心和情爱。
这想法荒谬,她的手段也令人难以置信。
他不忍责备她,却始终说不出赞同的话。
瑟瑟不自觉蹙眉。
“可是已经出现了...”
清丽的花苞出现得不合时宜,甚至夹杂了很多杂质和尘埃,她却始终不忍心舍弃,只能尽心呵护着它绽放,尽力留住它。
“哥哥...是殿下骗了我...是他的错不是吗?”
这皇城里全是谎言和算计,她本来也不相信,是殿下主动靠近,引诱她付出。
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心,在那日水下灌涤之后,莫名清醒了许多。
虽然殿下骗了她,但她还是深爱着他。
所以渴望着他付出与她同等的在乎和情意,为此在专注又细致地准备着。
可她又不想再经历失去,所以只能这般。
她亲手留下的爱情,比起只能徒然期许,甚至可能会斑驳一片而又充满着不确定的未来,要值得许多。
“哥哥知道的,瑟瑟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
她此刻期待着这花盛开。
少女清亮的水眸泛起丝丝涟漪,似乎无助又茫然,却依旧执拗,让人无奈又不忍冷待半分,甚至生不出苛责,
赵士玄合眸片刻,沉默以对。
却最终没有拒绝。
他总是不忍心拒绝妹妹的。
也的确,是翊王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