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折子几乎把视线也盖住了。
允礼刚刚义无反顾要去探望的急切逐渐冷淡下来，焦急和压不下的担忧无处发泄，只能调转枪头对准了旁的人。
惠嫔与嬛儿一向交好，如今为何想不起来嬛儿身体虚弱，让人受了刺激呢？
细细想来嬛儿回宫一时从头到尾都未曾提起惠嫔，反而是借了安嫔的手，像是把惠嫔当作外人一般瞒着......
后宫实在太过恶毒和肮脏。
允礼忍不住怀疑这份姐妹之情有几分真几分假，于是沉思片刻，最终还是下了那道斥责和降位的口谕，却没有感觉到心情舒畅。
直到得到菀嫔情况转好即将苏醒的消息后，沉郁的心情才逐渐转好。
等嬛儿醒来细细问问，若是有什么误会，再补偿惠嫔就是了。
畅想着以后的美好，但繁忙的政务压得人很快没了遐想其他的心思，养心殿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和庄严。
慈宁宫却隐隐有些压不住的焦虑。
太后以往身子不好多是卧床休息，如今即便身体转好能下床走动了也歇息的很早，慈宁宫几乎是熄灯最早的宫殿，但今日直到深夜也灯火通明。
夜深人静最适宜思考，午后在养心殿压下去的疑虑在独自一人时生根发芽短短时间内长成了遮天的树荫，难以忽视。
皇帝实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到她难以安慰自己只是看花了眼......
为了女人抛弃政务，即便是当初的纯元也没这本事，太后不觉得顶着那样一张脸，身为替代品的甄嬛有这个本事...
皇帝骨子里也不是会昏头的人，但却做出了这样让人诟病的事情。
太后十分陌生。
她今日去养心殿，不止因为甄嬛回宫以来闹得这些事情，还因为皇帝撤了苏培盛的职位，据说是把人送出了宫去...
那可是苏培盛，皇帝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对耳朵，多年来她这个母亲都曾受过皇帝的猜疑，那个老太监却深得皇帝的信任......
太后简直难以相信，所以寻了个借口去养心殿看看，果真从头至尾未曾见过苏培盛的身影，只有一个面圣的小太监，却听见养心殿的其他宫人都叫他总管......
苏培盛果然是被皇帝驱逐了...
这一事实让太后的怀疑几乎压不住，所以在养心殿脱口而出‘像是变了个人’类似的言辞，也下意识地注意到了皇帝着急地打断，小心翼翼地试探...
甚至感觉到他急切背后暗藏的心虚...
不过是似是而非的一句话，皇帝若是心里没鬼，又心虚些什么呢？
竹息掀开帘子进来，太后下意识收敛了思绪，“怎么了？”
她交代过不让人打扰。
“慈宁宫亮着灯，安嫔娘娘以为您睡不安稳，于是送了些新调制的安神香料过来，奴婢找太医瞧过了，的确是好东西，不如给您点上？”
太后下意识看向天色，原来已经月上树梢了，点了点头，“好歹是她的心意，你便点上吧。”
很快清新的香气盈满内殿，太后鼓胀的脑子有一瞬清明，想起虽然不时常出现在自己面前，但送了不少东西的安嫔，不免叹息。
倒是个好孩子...
惠嫔近来不知为何，时时在她跟前走神，太后已经有了些不满，对比下来即便不在跟前伺候也时时记得自己的安嫔更让人难以忽视，送的东西也都是些顶有用的...
香气氤氲间果然晕染出几分睡意，太后平躺在床榻之上，刚刚混乱的思绪也逐渐清明了。
皇帝不是皇帝。
理智被睡意吞噬了，只有这个念头始终清晰。
.........
“娘娘对太后倒是极好...”
刚交代宫人把香料送过去，转身回到内殿就听见这么一句，似是而非，像是在阴阳怪气。
“有利可图自然要殷勤些...”
她要借太后的地位做些事情，自然得放下身段去讨好，她从来不是什么有气节的人，只是视线落到他手上，忍不住轻讽一句，
“就像王爷如今这样。”
他倒是在延禧宫做起‘小丫鬟’来了，居然还为自己掀帘子？
殷勤的几乎不像是皇帝。
陵容觉得要不是自己帮他做了不少事情几乎不这么费力地推进了他的计划，怕是得不到皇帝这般的重视和在意。
毕竟他开口与自己结盟之时可不是这般热络的态度。
得了一句讽刺，雍正发觉自己居然已经习惯，放下下意识为她打帘的手，习惯性想调笑两句，余光注意到她带着几分倦意的眉眼，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大概是累了，毕竟也该到她歇息的时间了，今日只怕是顾着太后才花时间调的香料...
“夜已深了，娘娘早些歇息。”
这次轮到陵容讶异了。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应付他一会了，毕竟深夜出现在自己宫里，总不至于是来闲聊的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人几日未曾出现过了，怕是在忙着十四爷进京事情，突然出现只怕是有什么后续的计划需要自己配合，陵容于是强打着精神预备应付，却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称得上关心的话......
直到人消失在眼前，刚刚那句似乎是温言的叮嘱也仍旧裹挟在夜风里，迟迟不散。
陵容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听错。
换做以前，换做前世，哪敢肖想皇帝这般温和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呢？
皇帝也是不把自己当人的。
旁人都没有闲情与自己逗养的家雀寒暄调笑，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换了身体之后，皇帝不像皇帝，王爷不像王爷的了。
抚摸着镜中自己红润照人的面色，陵容眼里明明灭灭看不清晰，只是视线定格在桌面上时，难得怔忪。
她刚刚调好的安神香。
一盒送与了太后，另一盒还未来得及交代宫人收捡好就放在桌面上，如今却不见了。
被谁拿走了不言而喻。
所以他深夜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拿那一盒香料？
陵容暗哂。
难得皇帝陛下有闲心。
上辈子活得寥然无趣，如今重活一世，倒是什么稀奇都瞧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