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堇伤了脚,少说也得休息个十天半月,可架不住心里难受,想出去走走。
贺伯倒也没拦着,只是高雁飞一晚上没回来,只好把人交给司机老郑,叮嘱午饭前一定要回来。
看着远去的汽车,贺伯忧心忡忡,想着是不是该让小奈回来一趟,也省的少夫人一个人胡思乱想。
季南堇没说要去哪儿,老郑也不敢问,见她兴致不高,就拉着人一路溜达过去,希望沿途风景能让她心情好一点。
然而季南堇却没有看风景的心情。
她在这座城市里出生,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却连个能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萧俊一那里不能去,也不能去打扰林静雪和秋姨,萱萱昨天才订的婚,现在应该在马尔代夫晒太阳。
车子再次经过江边的时候,季南堇叹了口气,“去南山陵园。”
到了陵园,季南堇不让人跟,老郑只好留在停车场。
陵园里的路不好走,季南堇一只脚还肿着,十几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今天没有太阳,看着像是要下雨,地面上有些潮。
季南堇一条腿不方便,干脆跪坐在地上,解下围巾擦拭墓碑,照片上的人还那么年轻,他们在看着她笑。
季南堇想起出事那天,她在后台准备毕业演讲,突然接到交警的电话,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那天她跪在手术室外大哭,交警和医生都围着她,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后来盛柏文和静雪姐来了,一个跟交警去处理车祸的事,一个帮她联系亲属、安排后事。
现在想想那几天,自己就跟个行尸走肉一样,不哭也不说话,他们两个怕她出事,干脆住在家里轮流守着她。
下葬那天,就是在这里,她看着他们把两盒骨灰埋进地里,恨不得也一块跟着去了。
是静雪姐说七色堇是他们的心血,也是他们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为了保住七色堇,她必须振作起来。
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就像现在这样跪坐在墓前,从清晨到日暮。
然后她接到了季晴的电话。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她聪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很笨,从前是靠着父母的宠爱,现在是贺之樟。
离了他们,她什么都做不好。
她不知道贺之樟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他的妈妈不喜欢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随时可以转正的干妹妹。
没有戒指,没有婚礼,甚至连回家都是偷偷摸摸怕她知道。
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是无聊时逗弄的宠物,还是随时可以替代的可怜虫?
刚才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难道这辈子就只能活在别人的庇护下吗?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季南堇却笑了,“爸爸,妈妈,小堇是不是很笨?没有你们,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结婚了,那个人叫贺之樟!”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她满心欢喜,迫不及待想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因为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问自己。
帮她收拾摊子,遇到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来救她,让她重返校园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对她已经够好了,只是没带她回家,就生出这么大的怨念,太不应该了。
可能正是因为太在乎,才会这样患得患失,毕竟他们是闪婚,没有得到家中长辈的认可。
“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声音很轻,像是对墓地里的人说,也是对她自己说。
或许他只是办完事路过,所以回家看看,他不是答应了会回来陪她一起过年吗?
可还是好难过怎么办?
季南堇捂住心口,只觉得那里很疼,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不年不节的,陵园里没什么人,地上躺着个人根本没人发现,好在她自己挺过来了。
短短几分钟,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季南堇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似乎没有哪里不适,刚才的一切仿佛是错觉,只后背湿了一大片,提醒着她刚才因为心绞痛而陷入短暂的昏迷。
眼看着都十二点了人还没回来,贺伯打电话来催,老郑也有点担心,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下来?
刚要下车去找,就见季南堇回来了,于是连忙小跑着去扶。
等人上了车,老郑才回到位置上,系好安全带,“贺伯说饭菜都准备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季南堇轻轻应了一声,其实并不怎么想回去。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不一会儿就挤满了窗户,老郑怕她冻着,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时不时跟她说说话。
“快过年了,学校都放假了,打工的也都回家了,路上车少了不少。”
“往年腊月29的时候,贺伯会让厨子烧一桌好菜,司机保姆们一起吃个饭,领了红包好回家过年。”
“夫人头一回在金色兰庭过年吧!听说往年都是贺伯一个人在家,今年估计能热闹点。”
“要我说贺总真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赚这么多钱,我那儿子跟他也没差几岁,到现在还给人打工。”
老郑平时话不多,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直说个没完。
季南堇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思绪却早已不在这里。
可能是上了年纪,老郑开车比较慢,路过江南路的时候,看着那熟悉的院墙,季南堇猛地坐直身体。
“停车!”
见季南堇下车,老郑急的满头大汗,可附近没有停车位,他又不能把车丢在路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远。
熟悉的青石板路两旁,挂着爬山虎和红色三角梅,尽头是一条三岔路,旁边竖着一块路标。
季南堇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走这条小路,有时候萧俊一来接她,就会骑着车在路口叫她的名字。
往前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在下一个路口右转第一家,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江南路1907号,她的家。
黑色大门紧闭着,踮着脚往院墙里看去,院子里的花无人打理,很多都已经枯死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季南堇有些意外,同时心里也有一丝丝的窃喜,如果房子还没有卖出去,那她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季南堇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有多少存款?
之前跟导师做项目赚了点,加上奖金、七色堇挂职的工资,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万,大概只够买下一间厕所。
眉宇间的欣喜散去,季南堇不愿就这么离开,看着那没有更换过的电子锁,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感应到有人靠近,门锁上的电子屏幕亮起,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紧跟着是机械的电子声。
“身份验证。”
季南堇抹了把脸上的雨,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试探的吐出三个字,“季南堇。”
只听‘嗒’的一声,人行侧门应声而开。
穿过杂草丛生的小院,来到三层小楼门口,季南堇深吸一口气,试探的用手握住门把,大拇指贴在指纹识别器上。
嘀嘀!
指纹识别成功,门开了。
家里已经被半空的,搬不走的都盖着白布,到处都是浮灰,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
直到这一刻季南堇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样进来了,银行的人把房子收回去的时候,难道没有重置密码吗?
就连指纹识别和人脸识别也没有清除掉,她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说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南堇握了握几乎冻僵的手指,想给林静雪打电话,才想起手机没带在身上。
想起客厅里的电话机,按照记忆找过去,东西都还好好的,拿起来试了一下居然还能拨出去。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静雪非常惊讶,试探的问:“哪位?”
“静雪姐,是我。”
“小姐?这个号码怎么会?”林静雪很惊讶,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你在哪里?”
“我在江南路的别墅里。”这话说出来,季南堇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路过,就过来看了看,没想到门锁密码没换。”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不语,季南堇猜她应该在思考原因,就像她刚进来时一样。
“静雪姐,你知道江南路的房子是被谁买走了吗?”季南堇问。
这个林静雪还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想把它买回来。”季南堇垂眸看着地板上的水滴,哑声道,“毕竟在这里住了二十年,总觉得爸爸妈妈还在。”
林静雪沉默不语。
当年她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季董事长收留了她们,不但让她们住在家里,还花钱资助她念书,对这里的感情不见得比季南堇的少。
只是以如今的房价,想买下这里又谈何容易?
季南堇还是小孩儿心性,想到什么就说了,虽说有些不切实际,可如今七色堇已经重新姓季,想把房子赎回来也不是没可能。
“我找人去打听一下。”
打完电话,季南堇坐在沙发上发呆。
茶几上的白布揭开口,能看到一些杂物还在上面,电视遥控器、抽纸盒、烟灰缸,下面还有一些报纸杂志,还有个专门放小东西的杂物篮。
一切都仿佛跟原来一样,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看时尚杂志,她就在一旁的小客厅里弹钢琴,钢琴登上趴着猫饼团团。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该有多好?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季家最宝贝的小公主,也就不会遇到贺之樟,不会跟他结婚,不会喜欢他,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