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走在迷雾中,找不到出口和方向。
天空传来正卿的声音,仿佛神祗在前方指引,将她带出了迷茫的泥沼。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终于变得清明。
不过一会,景熙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她从正卿的怀里下来,问他:“晚饭合起来吃吗?”
“嗯。”正卿点头。
安硕抛过来一句:“我打好果汁,然后再炒两个菜。”
“我那边有焖大虾、丝瓜鸡蛋汤,还有一个炒青菜。”景熙和安硕对完菜式,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当事者像没事人一样消失了,只留下客厅里的三个人无声地陷在各自的情绪里。
就好像一场戏散了以后,演员自己已经走出来了,观众却沉浸在剧情里无法脱身。
……
夜里,路灯的白光照射着地面。
灯又修好了?
章天拎着超市的袋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弹弓,弯身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动作利落而又娴熟地打掉了灯泡。
他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被黑暗包裹的无限快乐。
——只有黑暗才是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质。
他走到地下室门口,掏出钥匙,顿了顿脚步。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侧头朝楼道里的人询问:“想进来坐坐吗?”
不一会,景熙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有些温婉的笑容,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了她揉捏成团的手和轻微咬唇的动作。
“怎么,怀疑我杀人藏尸?”
景熙摇头:“没有,就是好奇你地下室里都有什么。”
义城的新区很多房东会挖地下室,有地下室不稀奇,但崇山区是个老区,因为地下室费用较高,所以基本上都没有挖过地下室。
章天这一栋有三户人家,其中两户挖了地下室。
“进来吧。”
景熙跟着进去,问他:“要关门吗?”
“随你。”章天继续往下走,到柱子的位置,抬手打开灯。
景熙没有关门,径直往下走。
章天把超市里的袋子扔到沙发上:“没想过你要来,所以也没买果汁。”
“没关系,我一会就走。”景熙扫了一圈地下室的环境。
空间很宽敞,中间四根柱子,楼梯直达地面,没有一丝遮挡物。
楼梯正对面是一幅巨型的油画,上面总共画了七个人,一个男人,三个女人,三个男孩。
坐在主位的男人神色很冷淡,三个女人面容慈祥,表情柔和。
三个小孩的表情各异,坐在靠男人最近的男孩冷漠、孤傲,中间的男孩则是一脸的恐惧和慌张,外面的男孩站在凳子上,愤怒地朝男人扔出盘子。
“我大学时候的毕业作品。”章天走到她身后,说,“名字叫《畸变》。”
“暗示着畸形的家庭关系?”景熙侧头看他。
“哦?你看出什么了?”章天笑。
“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但三个孩子有同一个父亲。”景熙直接说出心中的疑虑,“你和阳泽是正卿的哥哥?”
听到这句话,章天一瞬间有窒息的感觉,他扶着前面的沙发椅背,喘了一口气。
这些年,仇恨和嫉妒将他困在这个地下室里,让他沉溺在了某个怪圈里,他的心理早就已经扭曲。
他想过很多种报复的手段,但都没有实施。
他终究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每当他想要走出那一步的时候,道德和法律成了牵扯住他内心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从傅家出来这些年,他用堕落伪装着白天的自己,用痛苦装点着夜晚的分身,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像是一只即将溺毙的可怜虫。
可是,就在刚才,景熙忽然探进来一只手,将他这只可怜虫从无底的深渊中拎了出来。
景熙盯着他,继续说道:“你肯定觉得很不公平吧,分明都是傅家的孩子,你却只能姓邱,而正卿却姓傅。”
章天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散乱的瞳孔聚焦到一处,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邱?”
“张阳泽跟着张婶姓张,你应该也跟着曼香姐姓邱。”景熙说,“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可能你比较叛逆,非得姓章。”
“你就不怕我……”说完,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会吗?”景熙认真地问,神情里拂过一丝恐慌,她侧头看了一眼楼梯的门,在心里计算着逃跑的方法。
在她的想法里,章天在自己家动手,有点不明智,特别是这种地下室,血腥味会封存很长时间。
现代社会,要把一个人彻底抹杀,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章天失声笑起来:“说你这个人聪明嘛,你又带了一点傻气,说你傻的话,又有点折辱了你这脑瓜子。”
景熙怔了怔,但她很快想起这一趟来的目的,问:“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正卿的样子,来我们那栋楼?”
她的眸光柔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质疑的意思。
章天先看她一眼,转过头,盯着那副巨型画作,朝坐在男人最近的男孩扬了扬下巴:“你可以理解为妒忌,也可以理解为想体验他的生活。”
他又补充一句:“堕落——还要有理由吗?”
“我并不觉得你堕落。”景熙反驳道,“你热爱自己的事业,你爱曼香姐……”
“我不爱邱小姐,我讨厌她。”章天打断她的话。
“如果你真的讨厌曼香姐,你不会在台风天出来接她。”景熙戳破他的谎言,笑着说,“你爱自己,也爱曼香姐,章哥,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呐。”
章天怔了怔,注视着她。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里有温热的东西,他仰起头,看着画像。
“章哥,我走了。”景熙转身朝楼梯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章天仰着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他一只手支着沙发背,身子歪斜,见她回头,他下意识地摆了摆手。
景熙快步往前走。
路灯不知什么时候熄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令人窒息的暗夜,还没走几步,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抓住。
闻着熟悉的味道,她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脱口问:“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正卿转了一个身,揽着她的肩膀往外面走。
“我跟章哥单独见面了,”她咬了咬唇,“所以你会对我做什么?”
正卿笑了笑,说:“先割个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