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卿比平时多花了一点时间赶到古栖园,安硕的开车技术再好,也没本事从拥堵的交通挣脱出来。
一个星期了,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找到了越野车,越野车停在江边,里面没有人。
不管在亲人朋友爱人心里多重要的人,在大众眼里,景熙的失踪不过就是新闻中的李某,猎奇故事里的无名,编撰话题中的某个女人。
有名气的还能在茶余饭后存在一段时间,而像景熙这种小人物,连谈资都算不上,很快就会湮灭于时间的洪流中消失无踪。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跟电视台请了一个月的假,让节目组找了一个身形和她类似的,后期ai换脸。
——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
“小傻子,过来。”张阳泽朝花园里的人招了招手,“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没有就好,有就跟哥说,懂吗?”
“嗯。”小傻子点头。
张阳泽拍了拍手,蹲在小傻子边上,看她整理花圃。
她穿着一件他的大夹克,头发剃成了平头,连声音都被他训练成了少年的感觉,脸上全是泥灰,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没有一点以前的样子。
小傻子是李景熙。
李景熙会变傻这件事,挺让张阳泽意外的。
景熙从后备箱出来以后,人就已经不对了,行为举止蜕化,人看起来傻呆呆的,一看就不是装的。
好在她傻了也挺乖巧,跟个没驯化过的动物一样,他兴致一起,索性将她的心理状态训练成了一个小男孩。
他扫了一眼偌大的花圃,啧了一声。
知道这是哪么?
古栖园。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越野车停在武岳江边,傅正卿把武岳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他带着景熙偷偷回到了义城,还躲进了古栖园。
按照郭望舒的计划,他确实应该把李景熙推进江里,可是李景熙最后那番话却让他重新开始思考了起来。
“如果你杀了我,郭望舒肯定会告发你,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不爱你,她只是在利用你,只有我活着,你才有利用价值。”
被她一提点,张阳泽还真去试探了一次,结果跟李景熙预测的一模一样。
他对郭望舒谈不上多喜欢,她家和傅家是世交。
傅玉堂一直想让傅正卿娶郭望舒,而他中途截了道,把郭望舒给睡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利用郭望舒气傅玉堂,然后告诉他:“我不比傅正卿差。”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跑到傅玉堂跟前,兴奋地扬着手里的奖状:“爸,我拿到了学校的摄影一等奖。”
傅玉堂笑着回:“哦,你想要什么?爸爸奖励你。”
“可以陪我和妈妈一起吃一顿饭吗?”他一脸期待。
“不行,正卿他拿了海圣杯的数学金奖,我要陪他吃饭。”
可笑的是,傅正卿那天就没答应跟傅玉堂出去。
他努力想要出人头地,只为了让傅玉堂看他一眼;而傅正卿轻轻松松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却一点也不稀罕傅玉堂的陪伴。
“哥哥,给你。”小傻子把花举到他面前。
他接过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是平头,却也是软乎乎的,不扎手。
“傻子,吃饭了。”叫她的是周兰月。
小傻子侧头看着张阳泽,说:“我走了。”
张阳泽抬了抬下巴:“去吧。”
他刚站起身,看到走过来的人,立刻蹲了下去。
想到这个举动,他不自觉地又笑了起来,都是傅家的人,傅正卿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而他却像做贼一样。
景熙跟着周兰月往前走。
昨天刚下过雨,对面花坛里的花枝被打的凋零了不少,枝叶也有被风吹断的,显得那一片特别扎眼。
周兰月听到跑动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小傻子往对面跑去。
傅正卿想着心事,侧面撞上来一个人,那人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没等他上去扶,他已经自己爬起来朝花坛跑去。
“傅先生,不好意思,我儿子脑子有点问题。”周兰月赶忙跑上前道歉。
“没事,你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景熙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盯着傅正卿。
傅正卿侧头看男孩一眼,视线轻轻扫过男孩的眼睛,心里拂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我儿子没事,打扰傅先生了。”周兰月跑到景熙跟前,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她的脑袋,训斥道,“你没眼睛的吗?”
男孩防御性地躲闪,一边躲一边回:“小花小草折了,我过来看看它们。”
很清朗的少年音,确实是个男的。
“卿哥,走了。”
傅正卿僵硬的身子动了动,他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男孩。
安硕侧头说:“那男孩看起来是个傻子。”
傅正卿面无表情:“我看出来了。”
安硕以为他不想让傻子在园里,说:“我叫他们辞了。”
“不用,”他顿了顿,直接把想法说了出来,“眼睛挺像她。”
安硕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卡壳,他有些担心地看傅正卿一眼,生怕他因为刺激改了性取向:“卿哥,他是男的。”
熙熙虽然在卿哥心里有很特别的地位,但生活终究是生活,悲伤过去以后,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走了好一会,各怀心事。
走进客厅,看到站着的女人,傅正卿记忆里被封存的人和事忽然涌了进来。
张云霞,他爸在外面的女人之一。
他想了想,终于想起自己在医院里见过她。
张云霞是金兴鹏的看护,由于她一直戴着口罩,他没认出来,如今她打扮过,化妆品虽然掩饰了她的年龄,但她眼神里透着的圆滑和狡黠却无法遮掩。
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傅玉堂,正卿有一瞬间忽然没了开口的兴致,他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转身就要走。
傅玉堂站起身,朝他丢过去一句:“我要让阳泽回来了。”
正卿停下脚步,他冷笑:“随便。”他回过头,直直地盯着他,“宅子是爷爷留给我的,你和你的女人们以后别来这里就行。”
傅玉堂怔忪地看着他,半晌,回:“那时候是你妈生不出孩子,我才找了其他女人。”
正卿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他没有兴趣听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