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很远的距离。
声音不紧不慢,带着翟老师特有的步调,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步伐稳健的脚步声,混杂在纷至沓来的声音里。
李景熙从她哥和顾医生的间隙处望过去,说:“翟老师和冯队来了,他们带了十个人,安硕也来了,他走在最后。”
金兴鹏和顾安和同时蹙起眉,除了音乐声和间歇性的金属撞击声,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熙熙,”秦泽洋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握紧了刚才打她巴掌的手,“你还没醒吗?”
李景熙摇了摇头:“我很清醒。”
“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音乐的节奏也越来越快。”傅正卿松开景熙的肩膀,走到洞口凝望着下面,“走楼梯无异于是一段心理重塑的过程。”
李景熙盯着眼前的背影。
她想起了做过的那个梦。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白色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
正卿说翟老师家里有一个催眠室。
翟老师弄这个房间的目的是什么呢?
按照季梓涵的说法,翟老师自己从来不进白色房间,反而正卿进去过很多次。
秦泽洋故作轻松地踱步到傅正卿旁边,捅了捅他的胳膊,鼓起勇气看着黑洞:“你也产生幻觉了?”
忽然,漆黑的光雾中闪现出一个人影,一晃而过的瞬间只露出了半张惨白的脸。
“握艹……”
秦泽洋抬手捂住嘴,指缝中迸射出一声恐惧的吼叫。
李景熙站在他身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视线,根本没有看到楼梯间里的情况。
吼叫的余音停止,秦泽洋膝盖一软,抱头蹲到了地上。
李景熙聚精会神地把感知能力放在了眼睛上。
黑暗中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往下奔走,‘他’像极了一个莽撞的小孩,往下的时候,摔了一跤,细微的‘砰’声从中传出,大概摔了五六级台阶,以一声‘咚’终结。
音乐声里夹杂着呜咽声,那人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有一种呼吸被阻碍的断裂感。
李景熙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在甲状软骨处停顿了两秒,仰头的瞬间眼神里带着困惑:“他摔倒了,我听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哭。”
傅正卿一直偏头看她,视线跟随着她的指尖,她的手指拿开后,皮肤上面残留了一抹红点,像极了皑皑白雪中藏着的一支红梅。
他的喉结很明显地动了动。
黑影重重的世界里,呜咽声忽然消失,紧接着是一段细微的沙沙声。
紧接着,‘咔咔’两声。
“有人开枪。”李景熙推开傅正卿。
秦泽洋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地躲开了,金兴鹏和顾安和没有在洞口,但也警觉地弯了一下身。
子弹从洞口飞出来。
李景熙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火药味,他要引爆炸弹。”
话音刚落,五人飞快地往外跑。
地底传来一声巨响,火焰瞬时从漆黑的地底涌上来,带着刺鼻呛人的味道。
窗户的玻璃被震得到处飞散,又急速地往下掉。
傅正卿揽住李景熙,用身体挡住玻璃碎片。
脚底涌过一股热浪,火舌从地底蔓延上来。
翟子安他们还没来得及进来,立刻调转了方向往外冲。
到了外面,李景熙才知道打开机关时为什么会听到水声和重物掉落的声音。
沼泽地消失了,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中间残留着一条破败的水泥路。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崩塌声,接二连三地爆炸声把这栋别墅炸成了一片废墟。
顾安和被气浪震得摔了一跤,手掌撑到地面时扎进了几块玻璃碎片,金兴鹏回过身,扶着他往围墙外跑。
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热浪,飞扬到空中,升腾起一阵白烟。
村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鸡鸭的扑腾声,附近的羊群受了惊吓以后四散而逃。
傅正卿护着李景熙到围墙外,松开手:“我有点事先回去。”
他的脖子上有细碎的玻璃屑,稍稍一动,细小的血痕便涌了出来。
姑娘仰起头,动作利落地处理掉肉眼见到的玻璃碎屑。
她张了张嘴,想说‘路上小心,’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换成了:“你去吧。”
自从经历过正卿被囚的事件,她很怕这句话。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拢起的烟雾遮掩了他的背影,慢慢虚化成了朦胧的暗影。
周围乱哄哄的,有村民朝这边跑过来,有骂的,有好奇的。
翟子安和冯睿达正在安抚他们的情绪。
李景熙立刻打起精神,跑上去帮忙善后。
云水居二楼公共卫生间里,苗娟芳在镜子里照了照,确认妆容没什么问题后,打开门的一瞬间,她顿了顿脚步。
“妈妈,”娜娜红着眼圈,眼睛里涌上一股悲哀,“你不要我了吗?”
苗娟芳警觉地朝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厉声骂一句:“胡说什么,回房间去。”
娜娜咬了咬唇,无助地流着眼泪,带着哭腔说:“我以后再也不偷吃牛奶了,我也不跟客人要吃的了,村里的流浪猫我也不会去喂了,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她低低地重复一遍:“我真的再也不会做了,我跟你保证,你不要丢下我。”
“我没有不要你。”苗娟芳蹙眉,抓着她的胳膊往一楼拖,“以后别上二楼来。”
“娜娜的心思比较敏感。”
听到这个声音,苗娟芳的脚步一顿,她松开娜娜,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傅正卿从最东侧的房间出来,一边走一边挽着右手的袖口,这身衣服剪裁得体,凸显的他身形挺拔结实,和他这几天在海甘村懒散的打扮大相径庭。
“傅先生,”苗娟芳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塑料袋,笑着说,“你不是跟李小姐出去了吗?”
“回来换身衣服。”傅正卿走到娜娜身边,垂头盯着她,“娜娜,还记得我吗?”
娜娜的呜咽声慢慢平息了下去,她记得大哥哥的声音,那两天,大哥哥教会了她怎么跟自己玩。
她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痕,仰头看着傅正卿,半晌,点了点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