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现在最缺什么吗?”秦天华顿了顿,“钱,但我给他钱,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吗?”傅阳泽歪着头,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平淡地回。
“我进入过他的‘诡域’,他连死都不怕。”章天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画面,笑着摇头,“这人跟熙熙有一拼,要把他拉过来,恐怕有点难。”
“哦?”傅阳泽俯身向前,十指相交支着下颚,低声呢喃,“不要钱,也不要命。”
他直视着秦天华,“他是个怪物吗?”
“啊?怪物?”秦天华一脸懵逼。
章天偏头看秦天华一眼,替他回答:“不是,他只是个有些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凤毛麟角的存在,这种人大概率有点……愤世嫉俗。”
“有点道理。”秦天华点头。
“对面是头倔驴,你们不给玉米,却丢了一大堆肉块,难怪人家看不上,”傅阳泽直起身,手背轻轻抚弄下巴,“理想主义者,他们最在乎的,是周边事物、环境发生的意义,当下现实当道,他们这类人,差不多已经边缘化。”
他偏头看着章天,“哥,只要我们破坏这些意义,也就相当于夺走他的理想,我说的对吧?”
章天拧眉,半晌,才缓缓说了一句:“这样做,好吗?”
“哥,你在想什么呢?”傅阳泽看着章天。
章天叹息:“我只是有点同情他。”
“他们是异类,是一群不被大众认同的傻子,这种人有什么好同情的,哈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咯咯声,引得工作区里的三名顾客频频转头。
工作人员连头也没抬,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
秦天华紧张地揉搓着手背,朝章天投去困惑的眼神。
被寄予厚望的当事人偏头看着窗外,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他无意识揉搓着一张纸巾,直到纸巾变得皱巴巴的,才慢慢卷成了一根长条。
章天抬起手,把纸巾当成烟吸了一口。
耳畔再次响起阳泽的笑声。
听着‘咯咯’的声音,他体会到了被蟒蛇缠绕脖子的窒息感。
表面上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弟弟,他骨子里早已腐朽不堪,无论谁靠近,都会被拖入万丈深渊。
比起秦明辉,傅阳泽似乎更像怪物。
这个世上,已经没人能拯救他。
即便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无能为力。
不,或许曾经出现过一个,是李景熙吗?
听到外人随口羞辱她的话,阳泽就有那么大的反应,这个举动从侧面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一瞬间,章天忽然理解了弟弟泼水的行为:因为李景熙,是傅阳泽内心执着追寻的光,或被其摧毁、或被其拯救的——最后一缕光。
李景熙从手拎袋里找出手机,确定了屏幕上的定位信息:崇山二区10栋。
一楼大门紧锁,右侧的金属九宫格按键上面,闪着红点。
她抬手按下房号:201。
大概过了两三秒,门铃那一头被接起,里面传来秦明辉的声音:“你好,来应聘的?”
李景熙应:“嗯,我就在楼下。”
话筒对面的人愣了两三秒,才出声:“上来吧。”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李景熙推门进入,上到二楼。
门虚掩着,秦明辉的声音传出来:“妈,我有事,先挂了。”
听筒里传出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我知道你嫌我唠叨,想找个理由挂是吧,你岁数这么大,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有句老话说的好,先成家后立业……”
秦明辉不耐烦打断:“知道了,我真有事儿。”
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李景熙抬手敲门,在一声‘进来’后,她推门进去。
秦明辉坐在电脑桌前,他放下手机,抬眼看过去。
门口先探进来牛仔裤和板鞋,紧接着是一件白色衬衫,最后才是他曾经在脑海里努力回想过的脸。
这时,她笑了。
对李景熙而言,这可能只是出于她的涵养。
但他却莫名品出了些微柔情蜜意,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误以为接收到了某种暗示的信号。
“我还以为听错了,还真是你。”秦明辉拧眉,“你不是在超市做理货工吗?怎么,跨行,还是兼职?”
“安硕是我朋友,他介绍我来的。”李景熙垂睫,“我一直想做建筑师,刚好有这个机会,所以过来试一试,”
“建筑这一行,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恨不得拿来当机器用,”秦明辉笑起来,“你男朋友不是很有钱吗?你选的工作,不是理货工,就是助理建筑师。”
他拧眉,“你就不怕丢他脸?”
话里话外都含着赶人的意图。
李景熙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每一份职业都应该受到尊重,没有丢不丢脸的问题,正卿他很尊重我的选择,不会干预我想做什么。”
秦明辉礼貌听完她的话,站起身,婉拒:“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来玩票的地方,你失败了有退路,我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我玩不起,你懂吗?”
李景熙愣怔了两三秒,也用严肃的口气说:“我来应聘这个工作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不是来玩的。”
她弯身放下手拎袋,从里面掏出一本厚厚的作品集,双手抓着两侧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的作品,你看看,如果你看完了,还是一样的想法,我一定会走。”
房间里安静极了,她几乎只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作品集有点重,随着时间拉长,她隐隐感觉到腕部传来一阵阵酸胀感。
秦明辉凝视着她,他没打算接,但李景熙坚定地站着,使他有一瞬间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拿过作品集,放在电脑桌上,一页一页翻着,他翻的速度很快,偶尔会在一些页面停下,专注地看两眼。
李景熙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漏过他脸上一丝微表情。
男人始终面无表情,到‘檐梁式’结构时,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无疑给了她一点信心。
“这些中式结构,颇有巧思。”秦明辉偏头看着她,“傅总没找人帮你?”
李景熙摇头:“没有,我借鉴了北宋李诫的《营造法式》,我没有上过正规课程,大部分靠自己悟。”
“上班时间能自由调配吗?”秦明辉盖上作品簿,“比如说加班,下工地。”
李景熙愣了两三秒,用力点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