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一刻，第五大街，车来车往，行人匆匆。
李景熙和傅正卿并肩走在路上。
“谭老师同意了，”她把手机放进包里，“我们提供素材，她写，报酬的话，按照市面稿酬条约那种方式就行。”
“要求这么低？”傅正卿有些诧异。
“她的小说写了将近两年，到现在没有得到任何物质上的反馈，”李景熙回忆着两人的对话，“但她发现周边环境有因为小说改善，家人邻居已经得到实质上的好处。”
她想了想，还是提出了些微质疑，“虽然她没说什么，言语间还是有一丝急于跳出困境的想法。”
傅正卿目视着前方，有条不紊地说：“我查过她的资料，能理解她的处境。”
见她还有点懵，模棱两可地解释，“将近两年时间，她一直在输出能量，而这个能量绕了世界一圈，并没有回归到她身上，部分受益者，甚至化成负能量反作用在她身上。”
李景熙愣怔了一下，似乎有点想通了什么，喟叹：“所以，她必须不停自我修补，才能断断续续输出。”
“是的。”
她凝视着前方，不由有些心酸。
由于精神世界太过丰沛，谭紫茗在物质世界陷入两难境地。
急于求成反而会拖累她的脚步，所以她只能缝缝补补，寄希望于那一点残存的技能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今，正卿主动伸手，反而成了谭紫茗的救命稻草。
前方十字路口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经过车辆开得十分缓慢。
拐弯处路牌，黄色漆面上印刷着黑色字体：57th street，向右箭头好像在指引着人往这个方向去。
傅正卿回头瞥了一眼。
离他们十米左右距离，有一辆银色轿车，行驶速度缓慢，几乎跟旁边的自行车速度持平。
装着剧本的蓝色袋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拉住景熙，低声：“银色轿车跟着我们，快走。”
李景熙心揪得紧紧的，跟着旁边的人快步走起来。
“十字路口往右吧。”她出声，“右侧路面设置了障碍，全部车子都要直行。”
傅正卿应：“可以。”
到拐弯处，两个人迅速右转。
李景熙不自觉往右瞥了一眼。
银色轿车已经停下，车门没有任何动静。
透过玻璃窗，里面有一个身影轻微一晃，但又看的不是很真切，让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监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前方。
心略略一沉。
如果说第五大道两侧的建筑体充满了异域风情，这里的五层小楼灰白装饰便显得有些平淡。
西斜的太阳收走光线，导致整条街道有些黯淡，连带着喧嚣似乎也远去了。
一切都是不祥之兆。
——她甚至觉得，银色轿车在故意逼他们右转。
傅正卿偏头看她一眼，见她好像完全沉浸在某种情绪中，问：“这条街有问题？”
“有点不舒服。”李景熙看着前方，“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说，已经发生过了。”
傅正卿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由于封路，马路上没有汽车，左侧人行道上站着一个男人，他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
“爸爸，我累了。”小女孩仰着头，口气有些烦躁，“我想休息一下。”
“亲爱的，还没到家。”男人神情有些无奈，他弯下身，抱起女孩，继续往前走。
右侧人行道有一个妇人，身形肥大，推着一辆小推车。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但是，景熙觉得不舒服，那肯定有地方出问题了。
自从来莫斯廷，他们所有人一直被监视着，而且这群人说不定已经拿到了一些线索，像蜘蛛吐丝一样开始在角落里编织巨大的网。
这时，右侧第二个路口处传来叫嚷声：“让……开……”
还没等妇人反应过来，一个男孩撞在小推车上，车上的日用品撒了一地。
“sorry。”带着笑意的道歉，丝毫没有诚意。
妇人嗔怪：“小子，看着点路。”
男孩扶着推车站起身。
他大概在一米七左右，鸭舌帽反着盖住头顶，棕色短发从边沿炸开。
宽大的灰色兜帽衫罩在身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却添了几分斯文的感觉，仿佛游戏世界里出现的npc，在不经意间开始传达信息和任务。
他比了一个中指，丝毫不在意妇人羞恼的样子，继续朝着他们这边滑过来。
李景熙目视着他，等他快到时，用中文说道：“你应该帮她捡起来。”
男孩愣了一下，而后一把拿下鸭舌帽，朝她扬了扬，咧嘴笑道：“她这么胖，应该多运动。”
而后又调侃，“你们东方人总有一种莫名的固执。”
李景熙回过头，瞥了一眼。
男孩飞快地往前滑，在前方十字路口和人流汇合，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收回视线，垂落眼睫。
“你故意的。”傅正卿用的肯定句。
“是啊，做个试探，”李景熙说，“这个片区，说中文的西方面孔应该很多，他们连口音都改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说？”
李景熙回：“今天早上在rso，听到两个学生说中文，我很快上去了，没有一个东方面孔，现在我知道，其中一个是艾丽尔，另外一个就是这个男孩，也许当时，他们就混在里面。”
傅正卿看着前面的路口，提议：“那男孩是从第三大道出来的，我过去看看。”
“等等。”李景熙左手拽住他胳膊，右手捂住眼睛。
细微的光线透进眼皮，红光中出现模糊的身影。
“出租车，”某个方向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依然是那个标准的英文发音，混合在各式杂音中，竟让人分辨不出具体方向。
大概过了几秒，又传来一个声音：“站住，警察。”
“快开车。”男人说道。
“出租车，停下，警察。”
“福伊教堂，”男人声音尖锐，“再不开车，我崩了你。”
刺耳的汽车轮胎声音叫嚣着，仿佛有人拿着耳机塞进她的耳朵。
太阳穴一阵抽痛。
身子忽然被揽进温暖的怀抱，随着喧嚣声消散，周遭又恢复了宁静和平和。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感到温热的气息从肩膀散开。
半晌，嘴唇唅动：“福伊教堂，”
她终于清醒过来，重复一遍，“袭击艾丽尔的人，去了福伊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