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走到客厅，朝李景熙看过去。
    她站在沙发边上，右手提着一个购物纸袋。
    宽松灰色毛衣搭配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很黑，眼睛大大的，瞳孔也是黑色的。
    对东方女性的印象，他只停留在《model fashion》杂志封面的程度。
    眼前人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那些亚洲模特，但这种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反而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脱口道：“你长得很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见她有些茫然的样子，他补充，“这是一句夸赞的话，真心的，你知道，那些时尚达人的审美，跟我们总是不在一条平行线上。”
    李景熙一愣，而后笑了笑：“谢谢。”
    短暂的安静过后，李景熙指了指窗户方向：“客厅有点暗，我可以把窗帘拉开吗？”
    “先别拉。”杰森边说边走向窗户，“你要不，打开电灯吧？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拉窗帘。”
    不等她回复，他掀开窗帘一角看出去。
    那两个警察默默地站着，看起来好像没有要进来的样子，但并不能确保眼下已经安全，因为他们很可能会开枪朝他射击。
    除了这一点，更让他不安的是：听到艾琳死了的消息，他好像并没有特别难过的感觉，而自己听到消息时，那一瞬间的震惊，也只是对未知不确定的应激反应而已。
    或许，内心并不太相信警察说的话。
    ——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服自己了。
    “他们没有带枪，”李景熙用笃定的口吻说，“而且他们也不会进来。”
    杰森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吭声。
    “我觉得有点闷。”李景熙又说，“还是拉开吧。”
    杰森垂落眼睫，迟疑了一下，而后拉开窗帘。
    “唰”的一声，带着音效的光亮透进来，打破了沉闷。
    难得晴天的午后，园子里花团锦簇，几朵白色蔷薇探进窗口，迎着金灿灿的光线，散发出淡淡幽香。
    两个警察只是平淡地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自顾自地站着，似乎除了提到艾琳这个任务外，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跟他们无关。
    食指碰了碰花瓣，提着的心脏稍稍落了下来。
    他回过身，问：“你跟这两个警察，有关系吗？”
    “没有。”李景熙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带武器，还知道他们不会进来，”他平淡地反问，“难道你能预判他们的行动？”
    “他们提到你老婆的时候，说话声音忽然变大，”李景熙说，“等你下来的这段距离，他们有充分的时间进来，但他们只是站在外面，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杰森轻轻点头：“他们这么做，只是在激我出去。”
    “嗯，我就是这么推测的。”李景熙说。
    “我开车的时候，后面没有汽车，”杰森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你说你一路跟着我来的？这个慌撒的有点蹩脚。”
    李景熙思忖片刻，决定如实说道：“我在沃尔丁酒店睡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自己在天上飞，从酒店一直顺着公路往前，忽然看到了你的车子，于是就一直跟着你。”
    “梦？”杰森往前走几步，手臂不小心甩到椅背。
    “ouch，”他抬起手，动作有些笨拙，“你告诉我这是梦？”
    李景熙点点头：“是梦，这里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我们的梦重叠到了一起。”
    杰森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虽然明白这个场合有点失礼，他却控制不住。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笑得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说：“抱歉，你撒的谎其实没那么有趣，甚至可以说有点枯燥，但有些时候，大笑跟笑话本身没有关系。”
    李景熙：“……”
    她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话。”
    “不用解释太多，我是个记者，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杰森抬手捏了捏酸疼的脸，“我采访过很多人，那些人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撒谎，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我能。”
    “我真的没有撒谎，”李景熙试图说服，“中途，你的车子差点撞上榉树，你下来换轮胎，这个时间段，你跟一个男人产生了争执，你的栏目叫《致命追击》，他还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男人杀死了两任妻子，另外一个是旅游团被困在偏僻小镇里。”
    杰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沉默不语。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
    女孩的表情有点复杂，坚定中又掺杂着一丝无辜，两种情绪互相交叠掺和，许是觉得自己没有被说服，她的表情慢慢转为无奈。
    他迟疑了一下，说：“我不得不承认，你撒谎的本事，比别人高明很多，至少，我正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你说的故事。”
    李景熙：“……”
    她没有再费力解释。
    确实，这一次的情况很罕见，它像真实事件一样发生着，却又让亲历其中的两个人感觉十分荒诞。
    “我们就当这是梦吧，”杰森扫了一圈客厅，喟叹，“一会儿醒来，所有事情烟消云散，说不定，我连梦的内容都记不住，”
    “梦不就是这样吗？捉摸不定又极具神秘感。”他抬手指了指手提袋，问，“那里面是什么？”
    李景熙垂下头，这才发现手里的袋子，里面是一本书，她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这是？
    时尚杂志吗？
    封面写着《vogo》，照片居然是艾丽尔的时尚造型。
    她的棕色卷发自然散开，灼灼曈眸里透出野心，身上那件白色露肩裙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闪闪发光。
    封面右侧写着一行字，应该是类似于名人名言之类的。
    杰森直接念了出来：“be brave and honest.”
    李景熙抬头看过去。
    杰森语带讽刺：“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好笑。”
    他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随着后面这句话出口，眼底似乎还有一点点青色。
    “你们很熟吗？”李景熙试探着问。
    “没有交集，公众人物嘛，总有机会看到，”杰森语气平淡地说，“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李景熙沉思着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杀她？”杰森脊背一僵，忽然感觉眼皮沉甸甸的，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轻轻喘着气。
    脸上湿漉漉的，他抬手摸了摸。
    一时间，他不知道这是汗水还是泪水。
    透过汽车的前挡风玻璃，视线落在榉树树干上。
    “我睡着了吗？”他梦呓般说。
    “先生，”敲车窗声音响起，“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看向车窗。
    窗外出现一张男人的脸，看姿势应该坐在自行车上。
    他总觉得男人跟自己起过争执，想了想，又觉得没见过，于是努力保持镇定，回：“我、我没事，不小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