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前面的空地。
    左边章天曾经待过的区域，黑压压的云雾拂掠过破败箱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移动。
    银色光波一闪而过，几乎让里斯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要不是他曾经见识过这里的诡异状况，此时此刻，一定不会注意到眼前的异常。
    想到这一趟来的目的，他微微蹙眉，毫不犹豫抬起手里的突击步枪。
    “砰砰砰……”弹夹清空。
    灰雾内毫无反应。
    同伴们全被枪声吸引过来，他们排成队列，以扇形分开，看似有些随意却默契十足，井然有序包围灰雾。
    在他左边是波特，右边是耶鲁，他们中间隔了大概两臂的距离。
    里斯特右手持枪，左手掏出弹夹，快速顶上卡榫。
    ‘啪嗒’，空弹匣在前方落地。
    他利落地装上新弹匣，一拉枪机，子弹上膛，再次对准前方目标，射击。
    动作一气呵成。
    “砰砰砰……”又是一阵枪响。
    子弹没入灰雾，像是掉入无底黑洞般，悄无声息。
    “你在干嘛？”波特率先发出质疑声，“子弹没了要回出发地补充，省着点用。”
    里斯特面色严峻：“这雾里面有问题。”
    根据以往经验判断，每次碰到类似情况，他们只要把‘诡异’，当成无相界里与之相关的一部分即可。
    就好比，在现实世界中，看到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之类的，无论人类怎么‘糟践’它，它都不会有任何危险性。
    可是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太一样。
    波特笑了起来：“你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他们即使躲在里面，子弹也打不中他们。”
    里斯特看他一眼：“以为我脑子有问题？”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波特反驳。
    众人顿时笑起来。
    轻松的气氛不过持续几秒，灰雾上方出现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一样，带着‘嘎啦嘎啦’的金属划割声。
    笑声戛然而止。
    里斯特警觉地抬起枪，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
    ‘扑棱棱……’，焦灼等待的结果，只是几只小鸟飞向漆黑天空，给这一片岑寂增添了几分戏剧性。
    “就这几只鸟？”波特扬眉。
    耶鲁调侃：“波特，你可别小瞧这里的鸟，你不是跟它们沟通过吗，说不定真被里斯特说中了，里面装着死者的灵魂?”
    “……”波特摆摆手，“你别瞎扯。”
    众人又是一阵笑。
    里斯特没有受他们影响，依旧很郑重地说：“灰雾绝对有问题。”
    波特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开始认真对待起眼前的情况。
    毕竟气氛已经渲染到这，似乎不发生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里斯特的疑神疑鬼。
    “咔咔……”里面传来金属变形的声音。
    里斯特和波特迅速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只要他们用的是英语，我们便可以好好沟通，”波特说，“说实话，我还挺期待的，只不过——”
    “别抱着侥幸的想法，你我都知道后果。”里斯特说，“一旦出现，没人救得了我们。”
    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短短一分钟时间，他们举着枪变幻了好几个队形。
    “银色的……反光……”耶鲁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话音一落，里面再次发出“咔咔”声，好像有什么重物踩在集装箱表面，一步一步朝他们这边过来。
    众人下意识往后退。
    巨大黑影在雾气中显现，缓缓移入空地中间，不仅挡住了去路，甚至遮住了半面天空。
    “砰砰砰……”众人开始射击。
    这一次，子弹进去以后，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混战后，空地再次归于寂静。
    “它被消灭了？”莱伊不确定地问。
    “别管了，”里斯特当机立断，“撤退。”
    里斯特和波特带领七个人退到集装箱前面，排成两列跑进去。
    通道尽头处，埃尔顿守在那里，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埃尔顿，撤。”波特轻微喘气，拍了拍他肩膀。
    不对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埃尔顿’忽然一个转身，手臂往前一捞，反手卸下他的步枪，往右侧一扔。
    “咔哒……”
    几乎在同一时刻，左侧集装箱拐弯处探出来一支手枪，看不到人影，枪口对准斜对面的波特。
    里斯特举起步枪，枪头却被假冒的‘埃尔顿’一把拽住。
    他咬牙抓着枪把，手心几乎搓出火星子，火辣辣的疼，对方一手禁锢波特，一手跟自己对抗，脸上竟没有半分吃力的表情。
    杆子眼见着被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他不得不松开握把。
    “啪嗒”，突击枪报废，掉在地上。
    波特挣扎着，禁锢着脖子的手臂却十分强劲有力，他的整张脸涨得通红，嘴唇也开始发紫，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
    “里斯特先生，”拐角处传来傅正卿的声音，“你的两个同事在我们手里，我们要不要谈一谈条件？”
    里斯特看一眼左边，又看一眼勒住波特的家伙，没再迟疑，说：“你出来吧，我们谈。”
    他举起右手摆了两下，朝身后同伴命令，“把枪全部放下。”
    安硕朝身前抬了抬下巴：“全放这个位置。”
    里斯特落了一下眼睫，朝后面看过去，而后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哗啦啦”，众人陆续放下枪。
    傅正卿缓缓走出来，两只手摊着，上面什么也没有。
    安硕放开波特，又从集装箱后面抓出埃尔顿，扔回他们队伍。
    “傅先生，”里斯特用平静的语调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矛盾，你何必出来妨碍公务。”
    “我们当然不会影响你办正事。”傅正卿说，他的语气平稳、镇定，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一切以你的准则为先。”
    里斯特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头顶忽然出现一个黑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莱伊的胳膊被上面跳下来的人撞击一下，一把小型手枪掉在地上。
    来人是秦泽洋，突然袭击后，他便跑向傅正卿。
    莱伊闪身扑上去抢夺地上的步枪！
    然而安硕的动作比他更快，就在莱伊手指快要碰到枪把的瞬间，他一脚把所有枪踢的远远的。
    “哗啦啦”，突击步枪撞到集装箱壁上，有的断成两截，有的裂开缝隙，有两把甚至碎的四分五裂，零部件撒了一地。
    莱伊被那力道撞的退开好几米，幸好有两名同事拦住，才没撞到集装箱。
    谈判的氛围被撕破，除了里斯特，剩余九人一拥而上，冲向安硕。
    莱伊也混在其中。
    肩膀上传来重压，他眉梢直跳，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身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圈，落在了草地上。
    他顺着被扔的力道往地上一撑，闪电般站起身，但背部又中了一脚，踹得他再次踉跄倒地。
    这些人都是里斯特精挑细选出来的，擒拿动作十分专业，但在此人面前，他只感觉身前卷过一阵厉风，竟是毫无还手余地。
    很快，众人倒地的倒地，靠墙的靠墙。
    里斯特扫了一圈，没有动。
    傅正卿和秦泽洋各自拿着枪，站在出口位置，纹丝未动。
    “你们说好了谈判，居然搞偷袭这招。”安硕几步冲过去，抓住莱伊的肩膀。
    “我要杀的是他，跟其他人无关。”莱伊怒瞪着傅正卿。
    傅正卿觑他一眼，狐疑地问：“我们俩有仇吗？”
    莱伊沉默不语。
    这时，灰雾竟不知不觉间快到他们这个位置。
    里面的东西越来越清晰，微光闪过，漆黑的马腿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踢刨两下，又站定。
    马蹄下激起一片灰尘。
    伴随着嘶叫声，银光闪闪的铠甲露出一点轮廓，可怕而又高大的身影，手里握着的长刀彻底露在了空气中，刀刃散发寒光。
    “oh my god！”波特眼睛瞪得溜圆。
    “死亡骑士，祂是死亡骑士。”埃尔顿大叫。
    “撤退。”里斯特大吼。
    众人朝集装箱外跑。
    唯独只剩一个人。
    莱伊摘下武装头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呢喃：“白纸不会自己变黑，肯定是罪恶染上了它，请让我回归婴孩时期，从此以后，我可以不用再害怕，也不用再愧疚……”
    里斯特听不到他具体在嘀咕什么，跑回来一把抓住他肩膀：“莱伊，赶紧撤。”
    莱伊伏在地上。
    里斯特看一眼跑远的人，又看一眼灰雾。
    黑影越来越近。
    通常这个时候，很多人会在梦中惊醒，有时伴随着一阵脚抖，有时全身一下子收缩。
    可惜，这不是简单的噩梦。
    就在这时，黑影举起长刀，眼看着就要朝莱伊刺下去。
    “快。”里斯特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拖了一把。
    锋利刀尖刺进莱伊腿上，很快又拔了出来，汩汩鲜血喷涌而出，浸染了他身下的一片地，将草地浸染成了猩红色。
    “啊。”莱伊惨叫一声，双眼瞪起。
    他全身发抖，喉咙中发出尖锐的声音，挣扎着要往黑影方向凑过去，但都被里斯特死死按住了。
    短短几秒钟，不远处那些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一样，好一会儿才又动起来。
    里斯特松开手。
    没有了牵扯的力道后，莱伊像是完全被抽走了魂魄一样，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他似乎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既然他不想走，那就别管他了。”耳后传来波特愤怒的声音。
    里斯特最后看莱伊一眼，转身跑开。
    莱伊慢慢被灰雾掩埋，脸上还带着疯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