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崇山区商业街。
    细雨夹着白雪而下，还没等铺上薄薄的一层已经开始融化，残余白雪很快涂抹上黑色脏污，混乱线条让人眼花缭乱。
    烤肉店内，油和火产生的‘滋滋’声，各式音质的谈话声， 组合成具象的温暖喧闹。
    安全而又惬意。
    李景熙坐在靠窗的位置，左手边是海瑶，对面是梦兰，左斜角是何玲。
    她夹了一块五花肉，在盘子上过了一下调料粉，放进生菜，裹紧，咬了一口后细细咀嚼。
    心里暗暗嘀咕一句：烤的有点过头，还好菜叶消除了部分焦味。
    咽下后，她喝了一口橙汁，感觉好多了。
    自从结束莫斯廷的旅程，她休息了一个星期，很快回到‘文润’继续工作。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末，还有三天便是元旦。
    脑海里拂过昨天做的梦，短暂的舒适时光染上些许暗冗。
    宗村拓海——从名字格式和说话口音判断，他应该来自‘东羽’国。
    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应该把人吓坏了吧。
    以前不知道‘诡异’为何物，而现在自己扮演起了类似的角色，久而久之，慢慢养成了看恐怖片站在上帝视角的习惯，似乎没以前那么害怕了。
    “你们还要吗？”苏梦兰指了指柜台方向，“再加一盘牛肉，怎么样？”
    “不是还有吗？”何玲指了指锅。
    吸油纸上，半熟的牛肉和五花肉渐渐染上金黄，此刻，不锈钢夹子夹住肉片边沿，翻了一个面。
    “我不要了，”周海瑶一边翻肉，一边说，“再这么吃下去，我下个星期得连续饿七天。”
    “一个月也就放纵那么一两次，怕什么，”苏梦兰提起大拇指，指了指何玲，“她天天嚷着减肥，这一趟来，也没见她少吃，再这么下去，腰上肯定多一圈游泳圈。”
    何玲一巴掌打到苏梦兰肩膀上：“你才有游泳圈。”
    “哎哟，轻点。”苏梦兰抬手摸了摸肩膀，“疼死了。”
    “活该。”何玲瞥她一眼。
    “你俩感情可以啊。”周海瑶放下夹子，看着她们，问，“不是还有一个吗？那个叫柳月珊的？好像只来过一次。”
    “她手头比较紧，自尊心又高。”何玲调侃，“哪像旁边这个，脸皮厚的很。”
    苏梦兰右手握成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她肩膀：“你这话说的，今天可是我请客。”
    何玲一挑眉，说：“这里吃完差不多了，我就不加了。”
    苏梦兰双手抱拳：“行嘞，谢谢姐妹们给我省钱。”
    李景熙一边吃一边听，不免有些恍然。
    去义城艺术学院的时间明明不长，回想起来，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这种矛盾的心态，在时间汹涌中汇聚，所过之处声势浩大，却又巨细靡遗。
    一次又一次在记忆中镌刻下内外交战的恢弘过程，人生质量陡然变大了好几倍。
    “看到你们，我想起了自己读大学那会儿，”周海瑶语气颇为感慨，“因为我不太会说话，其他几个舍友都不喜欢我，我还记得有一天回去比较晚，她们直接把门关了，我怎么敲门都不开，我没办法，只能回到公共教室待了一夜。”
    李景熙看她一眼，伸手抱了她一下，安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许是觉得这场合不对，周海瑶忙摆了摆手，“我就这么一说，别被我影响了心情。”
    苏梦兰替她打抱不平：“这你也能忍，如果是我，跟她们没完。”
    “现在要有机会穿越回去，”周海瑶笑着说，“我肯定一脚踹进去。”
    李景熙笑了笑。
    何玲点头表示赞同：“就该这么干，大不了赔一扇门嘛。”
    “就是。”苏梦兰附和。
    话题扯到学生时期，四人开始分享起读书时有趣的事情，从老师到同学，各种八卦层出不穷。
    “我们工作室，”何玲说，“现在搞得有模有样了。”
    “工作室？”李景熙诧异地问，“你和周明远的吗？”
    “是啊，”谈到事业，何玲变得严肃起来，“我们跟两个留学生一起合作，开了一家漫画工作室。”
    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周海瑶和李景熙分别发了名片。
    周海瑶看了一眼后，放进包里。
    李景熙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名片为黑底，线条和文字为紫色，左右画了两个可爱的漫画人物，中间写着八个大字：久米南动画工作室。
    地址：义城杨泰村20栋。
    “杨泰村20栋，”她迟疑了一下，一边把名片放进背包，一边问，“这不是李杨舟叔叔家吗？”
    “你认识他？”见李景熙点头，何玲有些兴奋地说，“这件事说起来挺玄乎的。”
    “我们本来想找一个便宜一点，环境好一点的地方当工作室，明远就提到了他曾经去过的村子，说那里有一个画师，他一个人住一栋楼，家里什么亲人都没有。”
    “于是我们就去了，”她得意一扬眉，“你们猜怎么着？”
    周海瑶作为主持人，立刻发挥她的想象力接上：“不会是李杨舟没有后代，就认了你男朋友当干儿子，还准备把房子留给他。”
    何玲骄傲地点头：“bingo! ”
    “不会吧，”苏梦兰吃惊地张大嘴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信，我今天说出来，也是气氛到了，当个故事说。”何玲笑了笑，“李叔叔又没立遗嘱，再说，以后的事情，变化太多了，谁也说不准。”
    李景熙静静思考着，而后说出一个结论：“李叔叔是认真的，他真的把周明远当儿子。”
    “啊？”这回轮到何玲懵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李景熙言简意赅：“凭感觉。”
    “咳，我以为你认真的。”何玲戏谑一笑。
    李景熙笑笑没说话。
    李杨舟叔叔和周明远之间的亲近之情，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
    周明远性情大变，从他现在的性格来说，他更像李杨夏。
    而那个抱画跳海的李杨夏，是不是也发现自己还存在于某个人的身体里，并且成为这个人的一部分呢？
    那么，周明远还是周明远吗？反正，肯定不是黄毛时期的周明远了。
    这些话，她当然不可能跟何玲说。
    “你的感觉很准，我信。”周海瑶叹息地说，“这种天降横财的狗屎运，你哥怎么就没踩到呢？”
    李景熙：“……”
    其实她哥已经踩到了，只是不肯要而已。
    她看向何玲，问，“你说的两个留学生，是东羽人吗？”
    见何玲点头，她又继续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何玲回：“男的叫宗村拓海，女的叫满野美和，他们也是男女朋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