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从莫斯廷回来以后，第一次聚集在一块。
    筷子和碗碟碰撞声夹杂着细微的谈话声，彻底把冬日的严寒隔绝在外，室内气氛良好。
    李景熙扫了一眼对面，翟老师和泽洋之间空了很久，那是柯绮文的位置，她去卫生间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坐在她左手边的人忽然站起身。
    她仰头看傅正卿一眼。
    傅正卿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有点辣，我去喝杯水。”
    李景熙点点头，收回视线。
    她坐的位置正好面对流离台方向，越过翟老师和顾医生中间的缝隙，能看到那边的情况。
    正卿走到料理台前，拿过一个玻璃杯，从水壶里接了一杯水。
    巧的是，柯绮文忽然从卫生间出来，她来到傅正卿身边，停下脚步。
    她将两只手背到身后，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衬得妆容更加明媚。
    然后，缓缓吐出两个词：“画笔、话筒。”
    傅正卿举着杯子的手一顿，波澜不惊地朝柯绮文看过去，而后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料理台上的灯管散射白光，他把杯子缓慢举到嘴边，下颌随着喝水的动作，喉结轻轻滑动。
    李景熙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复述着：画笔、话筒？
    什么意思？
    难道柯绮文也知道他们在接触宗村拓海？
    还是他们私底下协商好的暗号？
    大脑像是打了一个死结，无法为这些问题列出答案。
    周围的声音突然被屏蔽了，变得一片寂静。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又睁开。
    如此胡思乱想下去，只会让思绪变成一堆乱麻，她需要控制一下。
    于是她决定转过头，看向窗外。
    斜对面二楼窗户前面，一个女人站在那，她胳膊肘支着窗台，左手端着一个碗，右手拿着筷子，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看着他们这边。
    许是注意到自己在看她，她放下碗，朝自己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李景熙回了个笑容，收回视线的同时，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周遭虚假的沉静，渐渐被热闹取代，火锅继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聊天声重新回到了耳边，几个人谈论着一些有趣的见闻，说到好笑的地方，会心一笑。
    李景熙拿起漏勺，捞出两个肉丸，放进碗里。
    “奇怪了。”泽洋喟叹一声，“我这几天进无相界，醒来后，想不起具体发生过什么。”
    他扫了众人一圈，“你们有这种情况吗？”
    问题一抛出来，在场的几个人均陷入沉思。
    李景熙咀嚼着肉丸。
    大脑在一堆画面中翻找着，最后定格在一个女孩模糊的影子上，影子只是一个粗略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她迫使自己继续往思维深处探索。
    应该能想起什么——肯定能想起什么，挣扎片刻最终只是徒劳。
    “这几天有进无相界吗？”安硕出声询问，“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秦泽洋懵了：“没有吗？”
    他又有点不确定，看向翟子安，“应该有吧？姓翟的，你呢？”
    “我可以肯定，确实有进去。”翟子安说，“但我也想不起来，具体经历过什么。”
    “应该是规则又变了，”顾安和深思熟虑地说，“不让你们想起来，或许是为了隐藏什么信息。”
    “唉，果然还是这样，”秦泽洋站起身，拿起牛肉盘子，一边把牛肉送进锅里，一边说，“无相虫每次都不会按常理出牌。”
    李景熙默默地听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出声：“我好像……”
    秦泽洋扒拉完牛肉，缓缓放下盘子，视线落在李景熙身上。
    其余几个人也都看着她。
    李景熙没有说话，她拿着筷子，想要把肉丸夹起来，肉丸却滚到了一边。
    翟子安瞥了肉丸一眼，把她从心不在焉的状态拉出来：“好像什么？”
    李景熙回过神，才说：“我好像在里面找了一个新的伙伴，是个女孩，我们……”
    大脑里的画面反复跳跃着，好像写作没有灵感时，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打字，回过神一看，满屏全是‘然后’两个字。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说，我们好像进了一个房子……”
    说到这，她再次卡住，她抬起头，歉意一笑，“我也想不起来了。”
    空气陷入寂静，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火锅汤哗哗作响，安硕伸手调低了温度：“既然想不起来，就先不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这句话后，众人都表示赞同，气氛恢复正常。
    李景熙夹了一片牛肉，沾了酱料后送进嘴里。
    目光越过桌面，落在料理台后面的两个人身上，那边的光影，在她的注视下，似乎终于流动起来。
    正卿手里拿着一本黑皮笔记本，眼睫垂落，一动也不动。
    柯绮文倚靠在沙发背上，不时抬腕看一眼手表。
    “你的调查，确实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傅正卿收起笔记本，递还给她。
    柯绮文收起笔记本，转身放进手提包内：“一部分结论，是我通过数据推测出来的，另外一部分是通过梦境。”
    她歪头看向傅正卿，“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傅正卿点点头：“不送。”
    柯绮文笑了一下，许是因为不认识翟老师他们，她没有回到圆桌这边跟大家告别，而是直接离开了。
    傅正卿拿起杯子，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杯子放回到托盘时，他抬头看了一眼。
    景熙垂着头，嘴里咀嚼着食物，她一只手在杯子上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绕过料理台，走回到桌子旁，坐下。
    “你们在那边聊什么？”顾安和看一眼李景熙，又看向傅正卿，“有什么我们不能听吗？”
    李景熙努力想让自己轻松起来，但她没成功。
    傅正卿一手拿筷子，一手握住李景熙垂挂在下面的手。
    他说：“看了一份报告，她统计了各国文化，当下流行的文化产品数据，并用这些数据，对每个国家的民众心理进行分析和归类。”
    “这么专业。”秦泽洋不解地问，“她怎么忽然给你看这个？”
    “不知道，”傅正卿说，“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多一点信息也不算坏事。”
    翟子安缓缓点头：“连景熙也记不住梦的内容，确实容易让我们陷入困境。”
    傅正卿一怔，但他很快露出一个笑容，说：“现在别管这些，只有心情好了，才能轻松摆脱困境。”
    安定的氛围，让李景熙的心情慢慢开始放松下来。
    是这样，她想，沮丧不会让思路清晰，没有例外。
    回忆逐渐拼凑起来，有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九死一生的瞬间，她又好像看到了那个女孩，女孩在承受很大压力后，手足无措站在楼梯上的场面。
    她一抬眸，脱口道：“我想起来了，新规则是物品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