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气压一时变得有点低。
李景熙紧张地从缝隙中看出去,却只能看到一个驼色长风衣背影,以及对面墙壁被截成两段的山水画。
女人的身影隐藏在翟老师身后,让人无法分辨眼下到底什么状况。
翟老师黑色阔腿裤右侧,一只手伸出来,手心落在太刀柄上片刻,轻轻握了一下又松开,看起来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很奇怪!
——这个举动完全不符合津贺飞香从头至尾所表现出来的强势;还有她在武力上,拥有压倒性优势这一现状。
她思考着迫在眉睫的问题:
女人为什么忽然提到自己?好像在试探什么似的。
女人跟翟老师又因什么样的契机认识?翟老师像一只在森林里乱窜的小鹿,一副被胁迫的样子。
短暂几秒钟,却又十分漫长。
三人好像陷进僵局,没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时,有脚步声过来,最后停在包间门前。
紧接着,蔺燕兰用『东羽』语问:“两位客人,需要点餐吗?”
翟子安率先用英语说:“决定了吗?”
津贺飞香看向蔺燕兰,言简意赅:“不需要。”
语气有些冷硬。
“打扰了。”蔺燕兰不安地回一句,匆匆离去。
翟子安看向门口方向:“可以走了?”
“不,”津贺飞香笑了,“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翟子安疑惑地看着她:“忘了什么?”
“那个女孩,我做梦看见她的,”津贺飞香说,“据我所知,她曾经在电视台工作过,时间……”
她停了一下,“大概是一年前。”
翟子安警觉地盯着她,问:“两者有关联吗?”
“目前不知道,”津贺飞香凝视着翟子安,看了好一会儿,“嗯——忽然想到的,或者——也有关联吧!比如她在那里认识的人。”
说着,她微微一笑。
津贺飞香跟翟子安聊天的同时,李景熙正看着那幅山水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说话声音的间隙,有海浪声从远处传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有好几次她以为是幻听。
直到画上的白色浪花旋绕成螺旋状,她才开始认真观察起来。
透过缝隙观察时,她试着一会儿用左眼,一会儿又换成右眼。
随着视线的移动,山水画上的白色旋涡看上去像在缓慢扩张,不断涌向岛屿。
画面不断放大,长焦镜头对准海岸边上,最后映出金黄色的沙滩,一大群人穿着泳衣在奔跑。
突然一道巨大的海浪冲到半空中,像一只巨人的手,打在小人排列好的队伍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旋涡。
画面瞬间变成静态,海浪声顷刻褪去。
李景熙久久凝视着那沙滩,大脑里陡然跳出一个地方:海甘村。
什么意思?
这时,驼色风衣动起来,并迅速向榻榻米边沿移动。
李景熙回过神,看着外面。
翟老师似乎已经和女人谈妥了,正在穿鞋子。
津贺飞香拿起太刀,站起身。
李景熙垂睫。
联想到津贺飞香和翟老师讨论的内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快速扔掉手里的抹布,右手紧紧抓着水桶,左手抓着拉门边沿。
此刻,翟子安弯下身,伸手拉着鞋边。
津贺飞香转过身,朝翟子安走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把太刀举到自己眼睛的位置,刀身往上,就像武士在行刑前向受刑者致敬一样。
“咻!”刀刃见光。
“哗!”障子门被拉开。
李景熙拎着水桶站起身,用力把水泼过去。
“哗啦”。
几乎在同一时刻,翟子安把身子往边上一歪,以极快的速度避开袭击,左手往地上一撑,借着力道往门口冲出去。
摔在地上的片刻,他看向拉门方向,看到李景熙的身影,吃了一惊:“你怎么出来了?”
李景熙来不及回答。
津贺飞香上半身被打湿,她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用英语说道:“自以为很可爱的举动,是不是,李桑?”
说话的同时,她举起太刀砍向李景熙。
李景熙举起水桶底部抵挡。
刀刃紧贴着水桶边沿划过,碰到水桶把手金属位置,发出清脆而响亮的金属声。
紧接着,锋利‘太刀’毫不费力地切掉了包裹把手的塑料片,就像在切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奶油蛋糕一样。
李景熙松开手。
“啪嗒”,水桶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在拉门前停下。
津贺飞香冲李景熙脖颈刺去。
李景熙往右后方跳了一大步,躲过了这一击,后背却撞在拉门上,纸糊的障子没什么阻力,她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身子摔进柜子里。
太刀穿过障子门,扎进木质墙壁,津贺飞香用力拔出。
破出的洞口,边沿呈锯齿形在李景熙脸上投下阴影,微微眯着的眼睛,缝隙里的眸光微散。
有一瞬间,她好像陷入混沌中,但她用力掐了一下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在他们缠斗的过程中,通道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顾客的尖叫声,然后两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冲过来。
翟子安已经起身,他一个箭步冲上榻榻米,握拳冲向津贺飞香后背。
李景熙看着津贺飞香,见她要转身,大喊:“拿椅子。”
翟子安迅速收回拳,往后退了两步后,抡起椅子,朝津贺飞香砸去。
“啊……”其中一个侍应生叫起来,并很快转身跑开。
津贺飞香刚好转过身,横向挥过太刀。
“嘎啦!”
太刀化成寒光划过木制椅背,椅子底座掉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俞博简,”李景熙叫出心里的名字,飞快地用中文说,“你是俞博简想出来的人物。”
津贺飞香背对着李景熙,她盯着翟子安,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太刀,庄重地摆了两下。
翟子安一边拿起第二把椅子,一边看着津贺飞香,也用中文说:“原来是俞大导演的作品,难怪打斗起来毫无章法。”
他语带讽刺,“武打片不是你的领域,文艺片才是你的舒适区。”
“胡说八道。”津贺飞香愤怒地喊,标准的中文发音脱口而出。
见已经露馅,她举起太刀,直接用身体逼近翟子安。
翟子安抡起椅子,扔向津贺飞香。
津贺飞香试图从一边跳到另一边,右半边身子却没躲过去。
椅子撞进去,像是砸在果冻上,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全都错了位。
齐刘海下的脸开始扭曲起来。
太刀缓缓放下,垂在身侧。
津贺飞香转过身,她踉踉跄跄地走向拉门,看到门口还剩下一个侍应生,忽然笑起来:“参加しますか?【你要加入吗?】”
“いや。【不要】”侍应生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几乎出了残影。
‘哐当’,太刀掉在地上。
蓝色和服的身躯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道黑烟,消失无踪。
‘啪嗒’,一张黑卡掉下。
翟子安喘了一口气,看向李景熙,问:“身体怎么样,疼吗?”
“还行,”李景熙快步走到门口,捡起时刻表看了一眼,“有70小时,应该够赔了。”
翟子安弯身捡起太刀,而后接过李景熙递过来的卡片:“我去下面商量赔偿的问题。”
李景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