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是想干啥”?
人老成精的张婆子,自然不会相信冷千樾临时编的瞎话。
冷千樾带着两瓶景芝老白干,外加一条大前门烟,还有一坛子让人馋涎欲滴的腌猪肉,这么重的礼上门找她。
最后还搬出顾老太太来,肯定不只是提前请她去喝喜酒那么简单。
顾家是啥人家?
顾老太太又是啥人?
她会派没过门的孙媳妇来提前请自己去喝喜酒?
张婆子心中嗤笑一声:看把自己美得?!
虽然人长得糙,张婆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丫头拿着重礼上门,请自己去喝喜酒是假,另有目的是真!
她靠在门框上,一只胳膊扶着另一只胳膊肘,一边弹着指缝里的香烟灰,一边用她那双眼皮耷拉的三角眼,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冷千樾。
张婆子在等冷千樾先开口。
看看她来找自己,到底有啥目的?
被张婆子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冷眼打量着,冷千樾此刻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只小绵羊一样。
而这样的羊,她已经见过成千上万只了。
张婆子爷们一样的长相,加上她这双让人望而生畏的三角眼,换了谁都会被她看得心里发慌,腿肚子打颤。
可冷千樾在她面前一点也没乱了方寸。
冷千樾到底是当过高管的人。
她眼神方正清明,表情淡定从容地和张婆子对视着,倒让张婆子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在冷千樾的对视下,张婆子眼神游离,甚至还有点躲躲闪闪。
“张大娘,您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走,过去尝尝我做的腌猪肉味道怎么样”?
看张婆子开始收敛目光,冷千樾上前搀起她的胳膊,把她往饭桌旁硬拉:“大娘,张大爷晚上不在家,我陪你喝两杯解解闷”。
张婆子的老伴在社办厂看门,晚上不回家,她这一辈子,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生下,平时日子过得很孤单。
冷千樾想从感情上俘虏她,看看能不能借机打开缺口。
“你这个丫头,干啥呀?放开我!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被冷千樾搀住胳膊,张婆子有点不适应。
她一边忸怩着,一边看向桌子上的酒菜:
“你今天破费不少吧?真是个败家玩意儿!猪肉这么金贵,你还做这么多腌肉,败家玩意儿”!
开口不骂送礼人,可张婆子看着冷千樾送给她的这些东西,却一口一个“败家玩意儿”的骂她。
让冷千樾感觉出,她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老婆子的内心已经开始松动。
冷千樾得意地一笑
——这老婆子终于态度缓和下来,不再绷着一张臭脸了。
看来,她的目的能够达到!
“张大娘,猪肉虽然金贵,可北扬哥哥一下子买了10斤回来,他镇上和县里都有关系,买点猪肉小意思”。
“您今天敞开了吃,等北扬哥哥打结婚报告回来,我做了再给您送些来”。
“花这点钱不算破费,北扬哥哥现在当团长了,每个月工资高着呢”!
冷千樾跟张婆子说这些,不是想显摆什么,她是在给老婆子吃颗定心丸,让她一会儿说实话时没有顾虑。
“北扬这孩子都当团长了?村里那些傻逼玩意儿还以为他只是个营长呢”。
张婆子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她这样的人最敬重权力。
“哎,千樾,团长是多大的官”?
张婆子在饭桌旁坐下,端起酒盅,“嗞拉”一下把酒干了个底朝天,然后眼珠子咕噜不停地看着冷千樾。
老婆子有自己的考量。
她从冷千樾的话里听出了门道,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丫头是在跟她交底,给她吃颗定心丸呢!
张婆子其实已经猜出了冷千樾的来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丫头肯定是为她母亲的死而来的。
冷千樾的母亲去世后,村里人议论纷纷,都不相信她是喝农药自杀的。
连村里人都怀疑自己母亲死的不明不白,冷千樾这个亲生女儿能不怀疑?
这丫头还小的时候,没人撑腰,自然是没能力查明母亲的真正死因。
现在她已经长大了,还找了个当团长的女婿,有人撑腰了,还不弄清楚自己妈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就是不孝。
张婆子这样想想,觉得冷千樾来找她好像没毛病,也不是什么非奸即盗。
“千樾,你还没告诉大娘,北扬那团长是多大的官呢”?
张婆子开始絮絮叨叨,她已经一憋气喝了三盅老白干,老脸红得快赶上孵蛋的老母鸡了。
“大娘,团长到底是多大的官,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跟县级干部差不多吧,我只知道,营长跟公社书记一个级别”。
冷千樾不清楚70年代的团长到了地方是多大的官,营长的她倒是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
张婆子又“嗞拉”一下把杯子里的酒干了个底朝天。
然后指着冷千樾说:“你这丫头,不是要陪我解解闷吗?咋不喝呢”?
“喝,我喝”!
冷千樾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了要陪老婆子喝两杯解解闷,那就得硬着头皮上。
她抿了一口酒。
“嘶......嘶......”
好辣!
冷千樾不停地吐舌头
——这70年代的老白干真够牛逼的!入口霸道,又冲又辣,下咽的时候喉咙火燎火燎的,没两把刷子还真驾驭不住。
冷千樾此刻非常佩服张婆子的本事
——一个女人,这样的酒一口“嗞拉”一盅,而且还无酒不欢,是个人物!
她端详了一下手里的酒盅,一盅酒少说也得有一两,这老婆子一憋气闷了四盅,那就是四两酒。
冷千樾估摸着,这张大娘快要“嗞拉”滋润了,最多再“嗞拉”两盅,就该打开话匣子了。
“张大娘,来,我敬你一盅,我奶奶说,别看您外表挺凶的,其实是个实在人,更是个心眼慈悲的好人”!
为了让张婆子早点吐真言,冷千樾又给她戴上一顶高帽。
“你奶奶真这么说我”?
张婆子的舌头已经开始发硬了。
“是呀!我奶奶经常这么说您,难道大娘您不知道自己是个好人吗”。
冷千樾想给张婆子洗洗脑,让她相信自己就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千樾,你可别损我了,我其实不算个好人”。
张婆子醉眼朦胧地朝冷千樾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想从我口里套出你妈是怎么死的,是吧”?
“是的,张大娘,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说假话”。
“我今天来找您,是想请您回忆一下我妈妈去世时的情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娘,请您如实告诉我好吗?如果告诉我,您的恩情我会铭记一辈子”。
冷千樾站起身来,朝张婆子深施一礼。
“千樾,不用回忆”。
“你妈妈死的时候那个凄惨样,一直在我脑海里,这十几年,我一直没忘”。
张婆子又一口干了盅里的酒:
“你妈妈死的时候,作为理丧的,我是第一个到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