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忙出手扶住了他,微笑说:“范诗言,你回家来了,和亲生母亲,亲姐姐团聚了,这是天大的好事。苦了那么多年了,以后,你要学会微笑面带生活。”
“干爹,我知道了。”范诗言哭到了哽咽。
我想要照顾他的心情,但他必须立刻强调:“你姐叫我干爹,那是闹着玩,以后见了面,你喊我唐哥或者巨浪。”
“唐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以后范诗言给你当牛做马。”
“没那么严重,以后,你只管陪着自己的亲人,同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享受生活。
不用过多的考虑中州八里铺的养父养母,他们都是罪人,应该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我说着。
范诗言忽然就沉默了。
他的表情,比伤感更沉重。
我看向了范诗诺,问她:“什么情况?”
“今天早晨,大概是八点多,小言那个养母死了。”
“怎么死的?”
“据说是突发疾病,可能是心梗。不管她了,她早就该死了!”
“范诗诺,你的心态非常正确。”
我又看向了范诗言:“你的身体残疾,就是拜你的养父母所赐,你的养母猪狗不如,死了不可惜。
最可怜的,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年为了寻找你,他在外地出了车祸,你的母亲和你的姐姐赶回去,带回来的只能是骨灰。”
范诗言呜呜哭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甚至不敢多想,范诗言对养父和养母,是否有着无法割舍的感情。
对方给他吃变质的饭菜,打断了他的腿,用最恶毒的言语骂他,可依然有着不好割舍的亲情?
接下来的沟通,我约莫看明白了。
范诗言是个混子,但不是个狠人。
他不经意间的言语,就会表现出怯懦与善良。
胳膊有刺青,但他应该做过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事。
“走吧,去巨浪食府吃饭,我在那边准备了一桌饭。”我笑着宣布。
一起出门。
乔雪菲的虎头奔更豪华,但是,李雪梅、范诗诺、范诗言都毫不犹豫坐到了我的车里。
出狱后,我就学会了观察生活中的细节。
通过刚才一瞬间的反应,我就能看明白,范诗言不是势利眼。
应该属于,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的人。
有着混社会的基本素质,但我作为范诗诺的干爹,不太允许范诗言去混社会。
我很年轻,但是面对饱受摧残,左腿落下残疾的范诗言,我有着长辈的心态。
“小言,将来打算从事什么工作?”
“唐哥,我还没想好。从学校出来后,我就一直混。没文凭,也不擅长什么。”
“没文凭,不代表找不到好工作,银行和国企,都可以帮你安排。”
我说的很自然,目前我也的确有这个能量。
因为我家里和乔家是世交,而我跪舔乔雪菲很到位。
可范诗言却满脸不可思议,诧异道:“就我?银行和国企?”
“没错,就你,想去什么好单位,都没问题。”
“可是唐哥,我什么都不会,真去了,不是给你丢脸吗?”
本来是我在帮对方,可范诗言说出了这番话,却让我很感动。
我没有多问,打算让他继续考虑。
到了朝阳区地界,范诗言才轻声道:“虽然我左腿有了残疾,但力气不算小,可以做体力活儿。唐哥,你帮我找一个需要体力的工作。”
“首先,我的公司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去了可以干后勤。再则,我师父的真武拳馆是个不错的地方,如果你去了那里,不但能拿到工资,还能练功夫。”
听我这么说,范诗言立马来了兴趣。
喊着,自己要去真武拳馆。
看到了范诗言的孩子气,我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因为去了真武拳馆,接触到的人很复杂,三教九流都有。如果一不留神卷入了江湖纷争,就坏了。
看到了我的犹豫,范诗诺笑道:“干爹,你还怕自己师父不给面子?”
“师父和师姐,当然给我面子,只不过,真武拳馆比较乱。那里,是真正的江湖。”我笑着。
李雪梅满是忐忑:“小言,你就别去真武拳馆了,好不容易回家来了,今年你不用出去工作,就在家里陪着妈妈。”
“妈,呜呜……”
范诗言悲恸的哭着。
可他并没有扑到李雪梅怀里。
我开着车,看着前方的路,心里不明白,范诗言喊的妈,是李雪梅,还是中州八里铺刚死亡的刘月娥。
而在我看来,李雪梅虽然一生平凡,但她有足够的生活阅历,她能够很好的理解范诗言内心的情感。
赶到了巨浪食府,两辆车都停在了楼外。
等我们走下车,梁宝东、梁若娴、我的母亲刘金凤,已经在楼外等候,身边还有几个服务员,阵容可以。
我想对范诗言亲近,但我人高马大,如果搂着他的肩,有种将对方控制的感觉。
我只能拉着他的手,笑着说:“你们看,他就是阔别了十六年,又回到家乡京城,找到亲妈和亲姐的范诗言。”
“孩子,你受苦了。”
我的母亲首先和范诗言打了招呼。
然后就是热烈欢迎的场面。
梁宝东、梁若娴,都对范诗言嘘寒问暖。
走进巨浪食府,我们在二楼雅间坐了下来。
我吩咐了一句:“可以上菜了。”
梁宝东走了出去,开始安排。
雅间里。
我的母亲和李雪梅很有聊,甚至拥抱在一起哭泣。
我能够理解,因为我的母亲也是经历过伤痛的人。
可是马九妹却有点不开心,因为自己未来的婆婆,居然拥抱空中小姐的老妈。
我开始微眯眼睛看着餐桌上的一瓶醋。
马九妹意识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甜美笑靥。
陆续上菜。
梁若娴代表巨浪食府宣布:“这桌饭是巨浪提前订好的,一共28道菜,代表京城范家的老二找到了家,将来一路发财。”
雅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范诗言也在鼓掌,可他的眼里有着浓烈的伤感。
碰杯后,我开始招呼范诗言吃菜。
我的母亲和梁若娴,照顾李雪梅和范诗诺。
乔雪菲和马九妹表情温暖,却也有着高高在上的气场。
这两位那是真正的牛比,一个权势滔天,一个能量巨大。
一桌子菜都齐了,川菜、湘菜、鲁菜、海鲜。
酒水有五粮液、娃哈哈,汇源果汁。
还有京城特色北冰洋汽水,这是范诗诺和范诗言小时候喜欢的味道。
范诗言的表情渐渐变得精彩,他肯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酒席。
我一直在聊京城的风土人情,以及城市发达程度。
范诗言认真听着,时而点头。
我特别强调:“这里才是你的家乡。”
“我对小时候的事有点印象,记得后海,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原来以为那是梦……”
“这么多年,你身边就没有人说过,你是被拐卖的?”我问道。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张有才和刘月娥亲生的,只是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去了那个地方。
八里铺的人经常说,如果不是从外面收养了张大宝,张有才和刘月娥也不会生下张二宝。
大宝是个吉祥的孩子,给张有才家里送子来了,可张有才和刘月娥不把大宝当人看。
八里铺也有不少好人,一个我叫孙姨的女人,她家里有苹果树,国光苹果。我几岁大的时候,孙姨经常偷偷给我兜里放苹果,让我吃完了再回家。
还有大道边上卖馄饨、油条的李叔,他经常叫我去店里吃饭,几次给我钱。加起来,李叔给过我五百多块钱。
我吃东西的时候,李叔只会看着我,什么都不说;给我手里和兜里放钱的时候,李叔也什么都不说。
后来我在街上混,身边不少朋友,但我从来都不欺负八里铺的人。”
范诗言潸然泪下。
也许,他真正眷恋的不是养父和养母,更不是异父异母的弟弟张二宝。
而是中州八里铺的风景,以及曾经接济过他,给他带来了温暖的人。
“喝酒!”
我举杯,笑着喊道。
大家都举起了酒杯,唯独范诗言匍匐在餐桌上,嚎啕痛哭起来。
我们只能又把酒杯放下,都是安静的看着哭泣的范诗言。
乔雪菲用很轻的声音对我说:“范诗言被拐走十六年,以后,他的生活和人格都需要重新塑造。”
我点了点头。
李雪梅和范诗诺,开始安慰范诗言。
“小言,不哭,我才是你亲妈。你在京城妇幼出生,小时候你很漂亮,很可爱。当年爸妈可疼你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捧在手心……”
“小言,别哭了,这顿饭就是为你接风。你一直哭哭啼啼,大家怎么吃饭?小时候,你淘气,我会揍你。现在你长大了,回家来了,你不听话,我还揍你。因为,我是你的亲姐姐!”范诗诺说着。
范诗言情绪好转,起身给大家鞠躬,敬酒。
然后,我最担心的情景出现了,范诗言冷声问道:“唐哥,那个人贩子到底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