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八。
京城的风俗,十五以前都是年。
但是。
不同领域的人,早就开始为生活忙碌了。
巨浪公司,早就开始上班。
而旗下餐饮公司的多家食府,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是正常营业。
年夜饭就定出去三百多桌。
营收和利润都很可观。
韩莉一直希望,我用特殊的方式犒劳她。
可一直到今天,我和韩莉的关系,比较正常。
早晨。
我开车在路上,接到了韩莉的电话。
“巨浪,白秋生想见你。”
“今天没时间,我得去真武拳馆和佟氏杏林堂,给两个朋友安排点工作。”
“晚上也没时间?”
“晚上我会更忙,而且,我和白秋生见面,最好是在我的公司里。如果换个时间和场景,我可能会揍他。”
我把见面时间,定在了明天。
挂断电话之前,隐约听到了白秋生那个老家伙的声音。
我眼里,白秋生不管多么老,那都是小角色。
不管某些人眼里,他多么辉煌,在我这里,他都是狼狈。
刚才我对韩莉提起的两个朋友,其实就是通州千草堂的杜当归和杜灵芝。
从今天开始。
杜当归要去真武拳馆,不是练功夫,也不是担任管理者,而是打杂。
这种生活,是他自己选择的。
杜灵芝会去佟氏杏林堂,拜马九妹为师,继续研究医术。
对杜灵芝来说,这应该是生活或者说生命最好的归宿。
她依然还活着,但是永远都无法走出阴霾。
我到了真武拳馆。
杜当归和杜灵芝提前到了。
看到了我,他们的表情都很是凝重,眼神里有着胆怯。
“当归,以后你就待在这里,我师父和师兄都会善待你的。”
“巨浪,非常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
“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没帮你们什么,你的好运,那是前世修来的。”
对老杜家的子女,这么说话效果很好。
因为,杜七里活着的时候,就很相信前世和今生的说法。
马永真、马嘉豪、许月圆就在旁边。
我对杜当归说话,他们就一直看着我。
我最担心的,当然还是许月圆。
她随时都可能针对我。
而她,挺着大肚子,我也不敢气坏了她。
可许月圆终于还是没让我失望,愠声道:“唐海潮,你在这里冒充大尾巴狼,不但喧宾夺主,而且很可恶。”
“嫂子,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改正。”
“你混蛋!”
许月圆呜呜哭着跑走了。
我很茫然看着马嘉豪。
“师兄,你媳妇是不是有病啊?”
“我媳妇没病,可她不是有身孕吗,情绪不稳定。还有啊,以后你尽量不要叫她嫂子,叫她圆圆,她会更开心。”
马嘉豪走开了。
我很无奈的看向了马永真。
马永真笑着说:“就让杜当归待在这里,你送杜灵芝去杏林堂。”
我和杜灵芝出了门。
坐到了我的车里,去了大栅栏方向。
副驾位置,杜灵芝水润的眸子看着我。
也许,她又想到了曾经我的坏样子。
此刻,我却很想说点正经的:“不管你和当归在哪里生活,千草堂都要在那里,不要卖掉。”
“如果千草堂一直都在那里,我和当归什么时候才能和过去说再见?”
“就算你卖了千草堂,还是无法与过去说再见,已经发生过的事,一直都在心里。”我很深沉的说话。
“海潮,真的就没办法让西门家付出代价?”
杜灵芝忽而这么问,把我给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真相,我和当归也早就猜到了真相,罪魁祸首是西门修!
比起南桔梗和南魁,更渴望得到欧阳制药集团的,就是他们。”
杜灵芝又在哽咽。
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我只能面色漠然,看着前方。
杜灵芝说:“你放心,我和当归不会去尚海找西门修、西门飞拼命,父亲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女去找死。
我和当归都会好好活着,一定要亲眼看到,西门修是怎么死的。”
“你这么想,就对了。其实,西门家族正在付出代价,将会越来越惨重。
这辈子,西门家族没机会洗白了,看似在朝着目标行进,其实已经失控了。”我说着。
到了佟氏杏林堂。
在楼上房间,见到了马九妹。
“师姐,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师父。”
杜灵芝嘴很甜。
马九妹很欣赏的看着她,微笑说:“灵芝,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性的女中医,今后好好学,有朝一日,你的医术不在我之下。”
“师父,感谢你收留我。”
杜灵芝提到的不是学医,而是收留。
她跪在了地上,给马九妹磕头。
马九妹将她搀扶起来,帮她擦掉了泪水。
然后,马九妹朝着我看过来。
“巨浪,你给我滚!”
“我怎么了?”
我很茫然,也很委屈。
“你没什么,但是,现在我要你滚!”
马九妹眸子里,都是火光。
估计,她也知道了那个夜里,牛启娅和蔡绅在我家里的闹剧。
我离开了杏林堂,去了大栅栏逛街。
去了一家百年老字号鞋店,打算给自己买双布鞋。
冬天穿布鞋,可能有点冷,但是在家里穿,会很舒服。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家鞋店,见到了李琴歌。
“琴歌,你也买鞋?”
“哦,唐海潮……”
李琴歌看起来很慌乱,手里的一双布鞋,都差点掉在地上,“是呀,我买双鞋,最近脚不舒服,就想穿布鞋。”
我的心情很沉重,可我也只能对着她笑了笑。
一瞬间,我没了买鞋的念头,一直在看着她。
李琴歌给自己选好了一双布鞋,付钱之后,就朝外走去。
没有回头看我,似乎不想过多的沟通。
我追了过去,冷声道:“年前,你的一些话就让我起了疑心,现在看起来,你真要出家?”
我很凌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如果你去了尼姑庵,人家不给你发制服?据说那种灰色的袈裟,收费很高,不保暖,但也不容易走光。”
“我没开车,你的车在哪里?”
李琴歌所答非所问。
走出去百米,我的车就在路边停着。
坐到了车里,李琴歌温润的眸子看着我。
“巨浪,我早就厌倦了滚滚红尘,那首歌怎么唱的,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以后,名字叫李琴歌的女孩,不喝美酒喝清茶,不穿名牌穿袈裟。”
李琴歌没有哭声,却已然泪如雨下。
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的泪水,仿佛瀑布。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陪着她流泪。
李琴歌帮我擦泪。
“海潮,不要心疼我,更不要可怜我,你要为我高兴。等我去了怀柔的尼姑庵,你也可以去看我。”
“好。”
烈士的女儿,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了。
也没有爱情,没有家庭。
她要告别红尘,我只能为她送别。
我拥抱了她。
她却说:“如果你想在我正式出家之前,抓紧时间耍流氓,我拒绝。”
“如果我请你去巨浪食府,吃肉喝酒呢?”
“这个可以答应,毕竟,出家以后,我就要吃斋了。”
“也不一定,有花和尚,就会有花尼姑,出了家,你也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好讨厌。”
李琴歌嘟嘴看着我。
我落寞的开着车,去了朝阳区方向。
京城有二十多家巨浪食府。
我打算带李琴歌去梁宝东和梁若娴待过的那家。
看着繁华的城市,我难以想象,滚滚红尘竟然没了李琴歌的留恋。
“菲姐知道吗?”
“她知道我想干什么,但是她没问过,也不可能阻止。我和菲姐,内心世界早就是平行线了。
海潮,你和菲姐有结婚证,说起来,现在她是你媳妇呢,准备要小孩吗?”李琴歌笑问。
我不得不苦笑。
“琴歌,你还没去尼姑庵呢,就把我给吓了一跳,就你的思路,适合红尘,不适合清净。你可要当心了,尼姑庵里面别的尼姑,可能不会用心念经,人家会联合起来孤立你。”
“如果你当李琴歌是朋友,就不要试图劝她。”
我再次无言以对。
如果我都不当李琴歌是朋友了,她在世上还有什么?
巨浪食府。
我和李琴歌坐到了雅间。
我一直在点菜,李琴歌一直沉默看着。
两个人吃饭,我点了八道菜,一个汤。
不是为了展现大方,只为了吉利。
服务员陆续上菜。
我给李琴歌倒了酒,笑着说:“怀柔那个尼姑庵,附近有没有和尚?”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呢?”
“你在尼姑庵,方圆十里,不允许和尚靠近。”我说着。
“嘻嘻……”
李琴歌捧起了我递过去的酒杯,可是泪水却滴落在酒里。
“换一下。”
我拿走了含有李琴歌一滴泪的酒杯,然后把我的一杯酒递给了她。
碰杯后,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五粮液美味。
其中的苦味,来自李琴歌的一滴泪。
李琴歌开始大口吃肉,赞美巨浪食府的菜味道好。
我只能在心里重复,李琴歌,你怎么那么可怜,这到底是谁造成的?
李琴歌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给了我一个很圆满的解释。
“其实,我并不可怜,如今我的境遇,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曾经,我的父亲追求的是正义,而我的母亲追求的是物质。
父亲死于正义,母亲死于贪婪,而我,却被色相拖累了。女为悦己者容,多么美好的说辞,可现实中,很多漂亮女子,美貌都喂了狗,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在听着,频频点头。
“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就是一条狗。”
“哈哈,你不是狗,你是大尾巴狼。”
李琴歌甜美的笑着,柔软的腰肢也在摇曳。
她真的美。
明天,她将要剃度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