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猛到来,桓温正在兴头之上,于是连连招呼:“景略,到这里来坐!”
“咯噔噔”,王猛又从身上抠下一只虱子,像嗑麻子一般扔到嘴中。
王猛见桓温在招呼自己,于是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来,景略,我今日敬你一杯!”
王猛端起碗来,也不对敬桓温,而是直接昂起头来,一干而尽,顿时将桓温晾在了原地。
桓温一时尴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景略真是爽直之人!”
桓温坐定,再次看向王猛,说道:
“刚才与兄一番交谈,甚不过瘾。今日再邀兄前来,共讨平秦大计。”
王猛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感觉身上痒痒,于是解开麻布短衣,再次找起虱子来。
桓温见状,也不生气,而是继续说道:
“人来一世,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人这一世,当富贵享福,吃美食,饮好酒,美女陪伴,纵情快乐,如此才不枉一生。
似君这般才能,怎可每日吃糠咽菜,身着陋衣,穷苦一生呢?”
王猛听罢,讽刺道:“公乃是名门望族,自然不懂得百姓疾苦!”
桓温听罢,又是一愣,心中十分不爽,于是又道:
“君若作我司马,日后必定锦衣玉食,如何?”
王猛听罢,淡淡地说道:“七色乱于目,五音乱于耳,锦衣玉食只可令我贪图享乐,而忘了平生大志。”
桓温听罢,哈哈大笑道:“心若有志,坚如磐石,岂可为声色犬马所惑?”
王猛一阵冷笑,遂道:“若无悬梁刺骨,苏秦何来官拜六国宰相?”
桓温听罢,心中甚是不乐,心道:“我处处待他如宾,他却处处挤兑于我,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桓温却是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又道:
“既然如此,有一事还需向景略兄请教!”
“咯噔噔”,王猛终于又找到一只虱子,而后扔到口中,不停地咀嚼起来。
桓温见王猛狂妄自大,心中更加不悦,遂道:
“我奉天子之命,统率10万大军讨伐逆贼,为民除害,而关中豪杰却无人来投,这是为何?”
王猛听罢,抬起头来,坐正身体,遂道:
“公不远千里来到关中,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
关中百姓见公带大军而来,人皆欣喜如狂,纷纷前来犒劳。
可是如今长安城近在咫尺,公却犹豫不前,不渡过灞水早日攻克长安,这又是为何?
关中士人皆都摸不透公的心思,如何又会投公而来?”
桓温听罢,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道:
“关中士人皆乃鼠目寸光,打仗岂像他们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我10万大军远道而来,远离后方补给,每日消耗粮食过千斛。如今正是麦青之时,我只等麦熟之后,补充大军。
到了那时,才是我真正进攻之时!”
王猛听罢,又是一阵冷笑,遂道:“若是秦国趁此时机,毁去青苗,当如何?”
桓温听罢,顿时大怒,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他敢?”
王猛听罢,却是嗤之以鼻,不再言语。
天色渐黑,宴席在桓温与王猛的不悦对话之中散去。
冉闵来到帐篷之中,只见桓温早已给自己和野王十八骑准备了三个帐篷。
自己一个单独住宿,野王十八骑两个,每个帐篷各住9人。
乔茂和黑豹二人正站在自己的帐篷口处,为自己站岗放哨。
“你们都回去睡觉吧!”
乔茂和黑豹二人听后,心中疑惑,相互一视。
乔茂拱手道:“保护陛下的安全,乃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黑豹也拱手道:“陛下,此处在他人军营之中,应当以安全为重才是。”
冉闵听罢,挥手笑道:“不用,若是你俩站岗被桓温看见,反而以为我提防于他。
你们散去,如此桓温见罢,才会完全相信于我。”
乔茂和黑豹二人听罢,虽然心中疑惑,但陛下有令,他们二人应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就是冉闵五个月来教育的结果: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一名黄门侍者外出,见乔茂和黑豹二人离去,又闻冉闵的房间之中鼾声大作,于是向桓温汇报道:
“桓公,冉闵在帐篷中睡觉了,门口并无他人值守。”
桓温听罢,哈哈大笑道:
“冉闵真是莽夫一个,身在他人军营之中,却不知提防。
似此等人物,有何畏惧?迟早会死在他人的刀矛之下!”
深夜之时,军营之中已经夜深人静,除巡逻流动的哨兵之外,再无一人走动。
冉闵起身,走出帐篷,见皓月当空,四下里更无一人,于是悄悄地来到王猛的帐篷之外。
王猛可是世间难得的人才,历史上辅助苻坚,扫平群雄,统一北方,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
如此之人,若是被自己使用,还怕以后不能扫平天下,实现自己的心中壮志?
“谁?”
帐篷中传来王猛的声音。
冉闵并未回答,却是说道:
“景略兄,外面月色洁白,如水似练,何不出来与我一叙?”
帐篷之中变得安静了起来,过了片刻,只见王猛仍然身穿麻布短衣,走出帐篷。
“你有何事,与我叙述?”
冉闵笑道:“我观你今日与桓温交谈,不甚愉悦。”
王猛听罢,冷哼一声,说道:
“桓温志大气短,此次率兵北上,其实只是装个样子给朝廷看,根本没有北伐的意思。”
冉闵点头,于是说道:“那景略兄看我能否扫平天下?”
王猛看向冉闵,又是冷哼一声,说道:
“你生性残暴,嗜好杀人,心无半点仁义,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安抚百姓。
穷兵黩武,一月一小战,三月一大战,将士死伤无数,百姓生灵涂炭。
你若扫平天下,自立为帝,必为石虎重生,暴君一个,岂不是天下亿万百姓生灵之灾难?”
冉闵听罢,心中并不生气,而是笑道:“那是以前的冉闵,非现在的冉闵!”
王猛听罢,心中一怔,细想片刻,突然哈哈大笑:
“你可知‘武悼天王’四字何意?”
冉闵摇头,说道:“请景略兄赐教!”
王猛道:“武者,德之悖也。德者,仁义之广也。武,乃是乱世的根源,德义所不容也。
武掉天王,并不是什么美称,而是一种恶谥。
但是,你却以武悼天王自居,沾沾自喜,真是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冉闵听罢,脸色大变。
他原以为“武掉天王”是对自己武力的一种赞誉,今日听到王猛的解释才知,燕皇慕容儁封自己为“武悼天王”,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歧视和污蔑。
冉闵顿时心中大怒,恶狠狠地说道:
“我不灭慕容鲜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