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强说得喉咙干,咳嗽了几下,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可是在场的五人没一个心疼他的,他接着说:“给玉米脱粒的时候,桃花疯从楼上摔了下来……”
其实是被他娘胡迎娣一脚踹下去的,看她动作慢吞吞的,说她偷懒,还不如养了一条狗还知道看家,哪怕养了一只母鸡,还能下蛋,就算不能下蛋,也可以过年的时候打打牙祭,哪像她不能看家,不会下蛋,还浪费粮食!
嘴里咒骂着,胡迎娣一脚过去,踹在胡圆圆胸口,让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脑袋破了个洞,鲜血直流。
胡迎娣趴在楼梯口往下看,喊了几声也没反应,她嘴里咒骂着:“不下蛋的贱蹄子就会装死!”脚下“噼里啪啦”下楼梯,想着等她下去就再来几脚,干脆死了也好,省得占着窝不下蛋。
可惜胡迎娣脚下一滑,直接滚了下去,后脑勺刚好磕在堂屋里放的锄头上,脑瓜当场就破了,直接断了气。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胡圆圆头晕眼花,还以为自己做梦呢,也没人管得到她,就笑了起来,刚好被进来的李智勇看到了。
李家当家人就是胡迎娣,他爹死得早,七姊妹全靠他娘拉扯大,如今他娘惨死,凶手却在哈哈大笑,他一时怒火攻心,捡起楼梯下的农药就灌到了胡圆圆嘴里。
胡圆圆死不瞑目。
农药让她十分痛苦,李智勇把他娘搬到椅子上,在一边冷眼看着她在地上翻滚,嘶吼挣扎,然后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把门关了,拿着推子去推木板,那本来是他给他娘做的老材子,现在可以给这个贱.女人用了。
胡圆圆在地上翻滚挣扎,李智勇就冷冷地听着,推子把木板上的木屑一层层推下,打着卷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被胡圆圆身上涌出的血染红。
胡圆圆嘴巴里吐出白沫咽气的时候,圆圆的眼睛向上翻着,死死地盯着李智勇。
李智勇这会儿醒过神来才开始后怕,他把手里的推子丢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胡圆圆身上流下来的血,还带着温度的血,以及胡圆圆仿佛脱出眼眶的眼珠让他感觉到了害怕。
“老七?娘?”这时,李智强在外面喊。
李智勇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滚带爬地打开门,把李智强迎了进来。
“桃花疯死不瞑目。”李智强看不清东西的眼里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杨冬青心里希望这是悔恨、愧疚的泪水。
李智强接着说:“我早就搬了出去,对桃花疯的某些遭遇不太清楚,我没想到她竟然死在了老七手上,我更没想到她会杀了我娘。”
杨冬青站起来,刚要说什么,殷亦九就拉住了他,他深呼吸一下,一脸怒气地坐了回去。
“我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能让桃花疯闭上眼睛,她怨气太重了,没办法,我只能照书上说的,用了棺中棺……”
李智强强行让李智勇冷静下来,让他去找来七寸长的铁钉,然后李智强拿着锤子,把三根铁钉钉到了胡圆圆的头骨里。
接着他用老七做好的两口棺材制成了棺中棺,把胡圆圆放进去镇压起来,等到夜深了就喊上李家人一起把棺材搬到了山里,藏到了没人知道的深坑里。
最后,他们一家人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把他娘和胡圆圆的丧事一起办了,然后把空棺材埋了起来。
后来,在他的帮助下,李智勇去外乡做木匠,又娶了一门媳妇儿,还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虽然老七的媳妇因为难产生病,后来死了,但是好歹给老李家留了后。
时间过得很快,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经常浑身冷汗,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会遭到天谴,但是他没想到报应来的那么快。
老七的大儿子李长春成家有了孩子,二儿子也发了八字,好事将成,就在他欣慰于老李家终于有后的时候,老七突然找上门来说胡圆圆来了,胡圆圆来报仇了,逼着他画驱鬼的符咒,就这样连续好几天,李智勇摔断了腿,还活生生把自己吓疯了。
李智强也渐渐觉得眼睛疼,慢慢地就看不见了。
李智强用拐棍拄了拄地,捶胸顿足地喊:“我以为报应在我和老七身上就算完了,可是我没想到,还会报应到子孙后代的身上,大诚是无辜的啊!”
“他不无辜。”殷亦九冷不丁开口。
李智强愣了一下,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看来基因的力量是强大的。”殷亦九难得讽刺起来,“罪犯竟然养了另一个罪犯。”
虽然他说的话有欠公平,但是杨冬青特别想给他鼓掌。
李智强没了声音,老七最喜欢的就是李诚这个大孙子,哪怕疯了都记得把好吃的都留给他,别人拿来看他的水果,他也经常瘸着腿提去给他的宝贝大孙子。
如果有小孩欺负了李诚,李智勇也会去给他出气,不管对错,就去吓唬小孩子,村里小孩子都怕他。
就这样,把李诚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可是——
“再怎么样,大诚都没做什么坏事啊!”
“诱.女干幼女,杀人抛尸不算坏事吗?”殷亦九淡淡地反问。
李智强彻底没了声音,干张着空荡荡的嘴巴喘气。
周扬把李智强说的话都录了下来,准备交回局里做证物,五人带着满心猜测来到李智强家里,然后带着满心怒气离开。
走在水泥路上,杨冬青问:“坑里的母子凶就是李诚杀的吗?”
殷亦九点头:“李诚十七岁。”
“真是畜牲!”陈伟低声咒骂。
“那女孩呢?”周扬问。
殷亦九说出来的一个数字让他们更生气,殷亦九说:“十五。”
花一样的年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可惜还来不及走出大山去看看,就被一个畜牲残忍的掐断了枝叶,甚至夺去了生命。
杨冬青心里十分复杂,虽然李诚死有余辜,却换不回花季少女的美好人生,虽然胡迎娣是意外死亡,但是同为女人,还是同姓人,她竟然不会体谅胡圆圆的痛苦和无奈,没有丝毫的共情……杨冬青心里充满了对胡圆圆和那个十五岁女孩的同情。
仰头看着渐渐西移的太阳,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是会有很多让人难以接受或者难过的事发生,但是还好时代在进步,逐渐完善的道德力量和法制体系会约束好人们,让人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法医队和dna专家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到了龙噶村,同行的有李平飞和黄旭华。
考虑到安全问题,第二天他们才到大坑去搬运骸骨,但是骸骨毕竟太多了,搬动过程中怕有损坏,法医队带了器材下去,直接就在坑里进行了化验。
李智强和李智勇被带回了市局,这属于故意杀人罪,虽然已经过了追诉期,但是市局可以报给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
从陈伟口中知道了一切,李峰感觉天塌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爷爷是杀人犯,三爷爷是帮凶,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哥是个强女干杀人犯。
难怪他五六岁的时候,某天放学来见大哥神色慌张地背着包就跑了,他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后来李诚打电话来,说是出去挣钱给老幺读书,他还感动了好久,没想到,他没想到……
李峰捂着脸蹲在地上悲痛大哭,陈伟知道自己一个外人无法安慰他,只能在旁边不出声地陪着。
法医队那边给出了结果,那具还穿着衣物的骸骨是一个名叫陶月的女孩的,当年李诚留了纸条给陶月父母,谎称她外出打工了。
十二年过去了,她的父母终于等来了消息,却是天人永隔,四五十岁的老两口哭得肝肠寸断。
棺材里的骸骨确实是农药中毒而死,由于胡家人已经没有了后代,无法进行基因对比,不过可以确定就是胡圆圆。
龙噶村的事情暂时结束,杨冬青他们一起回了市里。
来的时候还有心情聊天,回去的时候车里气氛沉闷,没有人说话。
中排,殷亦九雷打不动地戴着耳机听歌,懒洋洋地闭着眼睛打盹。杨冬青挨着他坐着发呆。
李平飞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回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吱声。
陈伟沉默地开着车,心里替姨婆不值,竟然嫁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给他生儿育女,最后因为生孩子难产落下后遗症病死。
周扬和黄旭华坐在后排,黄旭华眯着小眼睛去瞥他的脸色,却见他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虽然查出了真相,”杨冬青叹息着开口,“但是我心里一点也不高兴。”
陈伟:“谁说不是呢。”
周扬闭着眼睛说:“迟来的真相,总是让人心里沉重。”
殷亦九虽然听着歌,但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说:“因果循环,天理报应。”
显然,车里的几人没有被安慰到。
杨冬青叹了口气,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盯着摇晃的车顶看,心里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淡淡的怀疑,又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郑重地开口说:“虽然真相来得太迟了,但是我们至少做了自己该做的,如果连我们都不信正义,那被谎言掩埋他们该怎么办?”
李平飞:“冬青说得对,邪不压正,做了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殷亦九抬起眼皮看他们一眼,淡淡地说:“最可怕的是他们认识不到自己的错。”
杨冬青直接伸手去揉他的脸:“你能不能不要打击我了!我都要郁闷死了!”
殷亦九想到昨天这人在自己脸上留下的手指印,立马想拍开他的手,结果他就是不放,非要把他的脸揉得红红的才松手。
“小道长说的也有道理,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周扬睁开眼睛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认识到他们的错误,为他们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并且心怀愧疚。”
黄旭华接着说:“不但如此,我们还要让人们看到真相,体会到正义,借此协助他们完善他们的是非观和法制观。”
“这么一想,”李平飞总结,“我们得更加努力,更加认真,严肃对待每一个案子!”
殷亦九头一次见这样自己给自己打气,然后让自己重拾信心满怀希望的操作,难得盯着他们看了几秒。
“你看什么?”杨冬青侧头看他。
生怕再被无理之人揉脸,殷亦九立马闭上眼睛睡觉。
盯着他带着奶膘的侧脸,杨冬青心里又升起了几分“小屁孩还挺可爱”的想法。
哪怕他口中的“小屁孩”就比他矮一点点,也许很快就会超过他。
哪怕这个“小屁孩”是个降妖除魔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