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青总觉得自己忙中遗忘了什么，等转身和王光华二人回到办公室，他才想起来忘记把刚才的截图公布在群里了。
    【杨冬青：【图片】【图片】这是大华在监控里找到的和林永强接触过的人，只有一只手臂和一个看不清图案的纹身。第二张图片是这人递给林永强的东西。】
    下面好几个人回复，周扬这会儿正好看手机，看到消息他在群里说：“林永强卖给鸣玉轩的古董也许就是这个人给的。”
    林永强卖给鸣玉轩的是一个四四方方、边长十五厘米左右的蓝田玉盒子，而这人递给林永强的袋子正好大小、形状符合。
    而且陈伟还在林永强的家里搜到了这个袋子。
    【杨冬青：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建议尽快确认那个古董的来源。】
    【周扬：冬青，你再去鉴证中心催一下。】
    杨冬青回复一个“ok”，和王光华说了一声就去鉴证中心了。
    刚到门口，就遇到了匆匆往外走的高勉，对方手里拿着东西在看，要不是杨冬青注意到他并且避让，两个人准得互相撞个仰面倒。
    杨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勉你怎么急匆匆的？”
    高勉发现是他，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去法医部，嘴里说：“我们有新发现！”
    “什么新发现？”杨冬青大步跟着。
    高勉却没细说：“你看到就知道了。”
    然而杨冬青不是法医，他哪怕看到了也需要高勉解释解释才算是清楚。
    余仁进的尸体已经运回了市局，也停放在法医部尸检室，这会儿正在进行具体的剖验，以及相关物证的检验和预分析。
    高勉直接拉着杨冬青去痕迹检验科：“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杨冬青：“你直接说吧，别卖关子。”
    高勉却还让他猜，显然这次的发现对案件的侦破有极大的推进作用。
    杨冬青想了想说：“你负责的是烂尾楼案件的相关检验……难道你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dna？”
    昨天剖验完林永强后，其他的相关检验交给了物证科，高勉转而接手烂尾楼案件的相关检验。
    高勉摇头，示意他接近了。
    杨冬青：“嫌疑人心理画像？”
    高勉说：“更接近了。”
    杨冬青摸了摸鼻尖：“作案过程。”
    “对！”高勉推开玻璃门，拉着杨冬青到他分析案发现场痕迹的桌子边，指着他单独拿出来的照片说：“你看这两张照片。”
    杨冬青拿起照片用放大镜仔细看。
    高勉在一边说：“我们今天上午到案发现场进行侦查，发现拖拽痕迹不对。”
    杨冬青点头：“确实不对。”如果如姚雯悦所说，被拖拽的是她，那拖拽痕迹应该有过中断，并且因为挣扎会很凌乱。
    可是照片里的拖拽痕迹却没有中断，虽然看起来很乱，但有一条主线在。
    也就是说，姚雯悦说谎了。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死者力气特别大？”
    高勉摇头：“死者血液中酒精含量特别高，那个时候他的手脚会不受控制，连走路都会打飘，更不要说拖拽行为能力正常的姚雯悦。”
    “还有其他发现可以支持你这个论证吗？”
    高勉点头：“有，拖拽途中有纤维物残留，是孙建宇裤脚上的。”
    “没有姚雯悦的衣物纤维？”杨冬青推测，“所以死者并没有拖拽姚雯悦，反而是被拖拽者？”
    高勉没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在告诉杨冬青，他就是这样推测的。
    可是现场找不到从门口到窗户的、连续性的属于姚雯悦的脚印。
    也没有其他不知名的脚印。
    只有死者和姚雯悦的间断的不规律的脚印。
    假设当时死者被拖拽至窗边，过程中撞倒了砖头，然后被推下楼，那会是谁在进行这一切？
    杨冬青继续看第二张，发现是一对完整的脚印，经过对比是姚雯悦的，就在离窗户不远的墙角。
    周围是熄灭的香和蜡烛，香受了潮只染了一点。那对脚印方方正正，没有被毁坏，里面还掉落了一点香灰，就像是姚雯悦当时就站在那里。
    “你还记得姚雯悦笔录里说的死者的一系列古怪举动吗？”
    杨冬青点头：“死者貌似在进行某项祭拜仪式。”
    高勉：“当时姚雯悦就站在这里。”
    杨冬青：“所以后来香灰落在了她留下的脚印里。”
    “你再看这个。”高勉把手里一直捏着的照片递给他。
    他接过来一看，也是一双脚印，同属于姚雯悦。
    高勉说：“这脚印是我在二十楼通往二十一楼的楼梯口窗户处发现的，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看到二十一楼里发生的一切。”
    杨冬青突然不寒而栗：“也就是说姚雯悦可能站在这里目睹了一切？”
    “她还可能站在这里旁观了一切。”高勉点了点第二张照片。
    杨冬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李平飞打来的电话。
    “冬青，姚雯悦说谎，医院这边说她已经于半个月前辞职了。”
    杨冬青捏紧手机：“我这就联系何曼，你先回局里吧。”
    谢过高勉，杨冬青快步走出对方的办公室，又在走廊上差点和一个戴着防护面具的毒物排查员撞到。
    杨冬青说了句“抱歉”要走，对方却伸手要来揪住他，被他一下避过了。
    “杨队，你别跑，我正要找你！”对方的声音被面罩闷得瓮声瓮气的。
    “怎么？”杨冬青站定。
    对方递来一张单子：“这是林永强胃内容物的检验单，麻烦你签领一下。”
    杨冬青接过对方递的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名，真诚道了谢拿着单子就离开了鉴证中心。
    回到临时办公室，杨冬青把检验单贴出来，几个人凑过去一起看。
    通过对林永强胃内容物进行检验对比，发现林永强生前吃过臭豆腐。
    由于近几年城区规划和环境整治，卖这些小吃的摊子统一规划安置到了城北新区的小吃街。
    那地方半条街都是卖臭豆腐的，整个市区只有那里有卖臭豆腐的。
    根据食物消化程度推测，应该就是当晚吃的。
    王光华当场派人去城北新区小吃街走访调查。
    一个小时后，杨冬青坐在审讯室里，他对面坐着的是姚雯悦。
    杨冬青转着笔说：“其实我对孙建宇的案子不是很了解，本来是其他组在跟进这个案子，我现在被拉壮丁了。说说吧，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我好交差。”
    桌上的白色台灯发出冷冰冰的光，哪怕第二次进入这个审讯室，姚雯悦却丝毫不见慌乱。
    跟她第一次进入这里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说：“我其实都和曼曼说过。”
    杨冬青点头：“我知道，但是我还得记录一次。你还是说说吧。”
    姚雯悦问：“怎么说？”
    杨冬青似乎十分诧异地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你就说什么呀？当然，要是有什么你当时的想法啊感觉啊也可以说说，反正不重要。”
    杨冬青随意的态度好像影响到了姚雯悦，她绷直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把她当时跟何曼说过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我当时特别害怕，没有其他想法。”
    “嗯嗯，好的。”杨冬青唰唰记着，“你先休息下，我还没记完。”
    姚雯悦稍稍往后靠着椅背，盯着杨冬青的发旋没说话。
    她不知道，这椅子是杨冬青特地拖进来的，一般来审讯室配合调查的人员都是坐凳子。
    好一会儿，杨冬青抬头说：“好了，接下来就简单了，我就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回答了就可以走了。”
    “你问吧。”姚雯悦后背离开了椅背。
    杨冬青说：“先等等，我把问题先写下来。”
    姚雯悦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见他写的问题是：你和孙建宇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杨冬青的字迹很潦草，唰唰几下写完了他就问：“你和孙建宇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不是。”姚雯悦毫不犹豫地说，“我很喜欢他，但是他没有明确表态。”
    杨冬青点头：“好的，你等等，我记录一下。”
    姚雯悦去看他记录的内容，看到他把下一个问题也写出来了：你当天为什么没去医院上班？
    写完之后，杨冬青问：“你当天为什么没去医院上班？”
    姚雯悦说：“我当天本来身体就不舒服。”
    “也就是说你当天请了假的。”
    姚雯悦点头，就看到他已经记录下来了，又写了第三个问题：你觉得孙建宇为什么自杀？
    杨冬青很快写完，在问之前他说：“很快就结束了，你别慌。”
    姚雯悦摇头：“我没慌，你问吧。”
    她话音未落，杨冬青就问：“你为什么说谎？”
    “我觉得他就是中邪了，他当时又烧香又点蜡的，嘴里喊着什么永生，还疯了一样要拖着我跳楼……”
    后知后觉地，姚雯悦停了下来，对面的杨冬青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杨冬青重复：“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
    杨冬青打断她：“孙建宇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说谎？”
    “他——”
    杨冬青再次打断她：“你们感情不好吗？”
    “我们——”
    杨冬青又打断她：“我们已经问过他的同事，是他苦追你。我们还问到你们多次约会，十分甜蜜。你们感情不好吗？你为什么说谎？为什么说你苦追他不得？”
    “我们感情很好！”姚雯悦突然拔高声音，顿了一下，她继续说，“就是因为我们感情好，我接受不了，所以我说了谎，我不能接受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我而去。”
    说着，姚雯悦直接哭了出来：“我现在都还觉得他一直陪着我，可是他已经没了……”
    杨冬青眼神突然温和下来，他低头记录，嘴里说：“我理解你，你节哀顺变。”
    姚雯悦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捏了捏拳头，擦干眼泪又恢复了镇定。
    “下一个问题。”杨冬青记录好就双手放在桌上，挡住了记录本，“孙建宇是不是和你住在一起？”
    姚雯悦摇头：“没有，他自己租了房子。”
    “你知道在哪里吗？”
    “九阳路澜田湾小区一号楼103。”
    杨冬青把笔帽套上，盯着姚雯悦好一会儿没说话，对方也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杨冬青突然说：“你半个月前为什么辞职？”
    姚雯悦淡定地说：“突然觉得没意思，没出路也没劲。”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谎？”
    “我没说，是你说的我请假。我只是说我当天身体不舒服。”
    杨冬青好像不打算纠缠这个问题，他转而问：“平常有使用彩妆用品的习惯吗？”
    姚雯悦摇头。
    杨冬青：“那胡蓉有使用彩妆用品的习惯吗？”
    姚雯悦视线往右上角看，然后摇头。
    “好的，本次例行询问结束，谢谢你的配合。”
    姚雯悦似乎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结束了，她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杨冬青送姚雯悦出去，跟她握手说：“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的配合，再见。”
    姚雯悦摆手：“我可不敢跟你们再见了。”
    杨冬青无奈地说：“拜拜。”
    目送姚雯悦走远，杨冬青打电话给何曼：“何曼，你和飞飞盯紧姚雯悦的动向。”
    “好的。”何曼利落答应。
    李平飞从监控室出来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去跟上姚雯悦。
    杨冬青点头，他就出去了。
    自动门打开又关上，杨冬青抱着记录本看着外面的烈日，心里对姚雯悦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杨冬青故意拿了记录本来进行审讯，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可是姚雯悦的表现似乎无懈可击。
    姚雯悦的心理素质很好，完全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多愁善感。
    除了提到胡蓉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右上角看，那是大部分人回忆时的下意识微表情。
    这说明她和胡蓉近期有联系，并且可能见过面。
    手机震动起来，是殷亦九发来的消息。
    【有奶膘的酷酷小道长：我听张闯说有案子。】
    【杨冬青：张大师回来了？】
    【杨冬青：目前已经有进展了，你多在家待待吧。】
    【有奶膘的酷酷小道长：我确实要多待几天，师父让我教师侄练剑。】
    接着，他又发来一句，就一个字。
    【有奶膘的酷酷小道长：烦。】
    杨冬青却透过这一个字看出了他的不耐烦。
    【杨冬青：没想到小道长都当师叔了，有机会我得去贵派见识见识小师叔的威名。】
    殷亦九发来一个表情，一个老人在地铁看手机，表情十分疑惑。
    杨冬青还没回复，他又发来一句——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我舅舅说只管使唤张狗儿。
    后半句肯定是照搬的殷俊的说法，因为阿九从来不这样称呼张闯。
    杨冬青心里暖暖的，回了一个卖萌的小熊点头表情。
    【有奶膘的酷酷小道长：那我先去练剑，我师父喊了。】
    杨冬青回了一个小熊挥手的表情。
    虽然嘴上说着烦，但看来阿九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把手里揣回兜里，杨冬青抱着记录本回了临时办公室。
    王光华正和几个工作人员情景再现，企图通过案件推演来刻画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活动。